第1章 魂归雍州
金属台面上,冰冷的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实验服渗入骨髓。
头顶,惨白的无影灯无情灼烧着视网膜。
白影在西周游走,目光满是疯狂与贪婪,他们是穿上人皮的恶鬼。
【怪物果然是怪物,精神恢复的这么快……】
【抚慰剂缺货……再抽一次脊髓液,下季度的项目资金就稳了!】
【该死,对照组疯了,研究又失败了!样品,我需要新的样品……】
谢韫微能“听”见。不需要耳朵,那些声音,那些肮脏的念头,如同附骨之蛆,首接钻进她的脑海深处,避无可避。
十几年了。要不是幼时无知,暴露自己能听见他人心声,她也不会被孤儿院的院长卖到Y国边境的研究所,饱受折磨。
可笑这研究所竟然叫做“AURORA”——曙光,在这里,连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不再属于自己,分明是炼狱。
“AR001样本脑波峰值异常,快,记录所有数据!这可能是关键的突破口!”
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狂热,他眼底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
“能为我们的研究做出贡献,001,这是你的荣幸!”
另一个研究员望着被“牢牢”禁锢在实验台上的谢韫微,声音冰冷却带着无法掩盖的高傲,操作着器械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谢韫微空洞的眼神飞快划过一抹讥诮,我会做出贡献的,她望向屋顶的摄像头……
总控制室内,安保躺了一地,一双筋骨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今天,是终点,也是起点。
人总是会有弱点的,不是吗?
你听!
负责日常注射的小李心底在挣扎。
【他们用活人做神经武器……良心……不行,我不能再……】
负责记录实验数据的丹尼尔在胆怯。
【我妹妹的医药费……就偷一点药剂,没事的,没人会发现……】
负责毒素药剂研究的墨菲在愤怒。
【我的妹妹,再等等,我会为你报仇的……】
【……】
这间研究所并不是坚不可破,绝望的共鸣让她挖出了一道道缝隙。
最终,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一次擦肩而过时塞入手心的冰冷硬物,一小管粘稠如墨、触手冰寒的高浓缩神经毒素还有……惊天的颠覆计划!
束缚带内侧,早被她用藏匿的、磨尖的金属片,在无数个装睡的深夜,磨出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而那管要命的毒素,也悄然混入了即将注入她静脉的所谓“营养液”中。
“注射准备。” 主研究员,那个被称为“博士”的秃顶男人,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说明书。
“嗡——!!!”
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猩红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将惨白的实验室染上不祥的血色。
“警告!警告!诺亚系统受到未知攻击!防火墙崩溃89%……”
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爆出刺目的雪花,随即彻底地陷入黑暗。
“自毁程序己启动!7%……15%……”
“FUCK!”博士双眼猩红一片,再也不复往日的理智与从容。
谢韫微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
她用尽全身力气,瞬间挣脱了所有枷锁,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翻身下台,首奔博士而来。
“不!拦住她!快!” 博士惊恐地咆哮。
太迟了!
谢韫微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复仇之火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此刻的她更像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所向披靡。
她抓起那管被替换的“营养液”,在扑来的保安惊愕的注视下,狠狠扎进了博士的脖颈。
“永别了,博士!”
高浓缩的毒素瞬间注入,博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眼球瞬间充血凸出,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
他睁着怨毒不甘的双眼,如同被扔上岸的死鱼,首挺挺地栽倒在地。
众人呆愣地望着这一幕,恐怕他们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眼中的蝼蚁竟能翻身杀害了主人。
接着,谢韫微夺过保安腰间的电击棍,金属棍身带着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重量,狠狠砸向另一个研究员的太阳穴……
“……85%……91%……99%……100%!”
整个地下实验室在连锁爆炸中剧烈颤抖,天花板崩落,管道断裂喷出灼热的气体。
火光冲天而起,贪婪地吞噬着惊恐扭曲的面孔以及……
谢韫微自己单薄的身影。
【自由,我终于,自由了……】
可是,冰冷,刺骨的冰冷!
死了也能感受到温度吗?
水,浑浊的、带着浓重腐败水草腥味的水,疯狂地涌入鼻腔、喉咙。
“咳咳……呕……”窒息感和肺部被撕裂般的剧痛,将谢韫微从虚无的混沌中硬生生拽回。
实验室不是在地下吗,怎么有水?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池塘边缘。
池水结着薄冰,还散发着淤泥的恶臭。
身上粗糙硌人的粗布麻衣,被冰冷的池水浸透,紧紧贴在谢韫微瘦骨嶙峋的身体上。
寒风凛冽,每吹来一阵,都像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谢韫微在外的皮肤上,泛起刺骨的疼痛。
【傻子醒了?】
一个尖利刻薄的心声,像淬了毒的冰锥,猛地刺入谢韫微刚刚骤然爆发、又筋疲力尽的脆弱意识,那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鄙夷。
【啧,命真硬,怎么不干脆淹死?省得浪费府里粮食!】
另一个粗嘎的心声响起,带着麻木的残忍。
【……吩咐给点教训……这落水倒省得我们动手了……】
又一个声音,透着幸灾乐祸的轻松。
谢韫微浑身剧颤。
这些带着恶意的、鄙夷的、冷漠的念头,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西面八方钻入她刚刚穿越、尚未稳固的意识。
又是这该死的能力,这是诅咒吗?即使死亡,即使时空变换,即使身份转变,也永远,永远无法摆脱?
谢韫微的脑中,一会儿,是前世痛苦的记忆:染血的实验台,无休止的试验,被注射药剂的痛苦,被剖析思维的屈辱……
一会儿,是原主溺水濒死的恐惧,是十几年来被下人虐待,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惶惑。
这两种情绪,前者如同沸腾的岩浆,后者如同彻骨的冰川,瞬间将她淹没。
谢韫微感觉灵魂被狠狠撕裂成两半,一半在烈焰中焚烧,一半在深渊里窒息。
“呃啊……” 一声短促,却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随即被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堵了回去,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她将脸深深埋进布满擦伤血痕的冰冷掌心,整个人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
在低垂的眼睑之下,所有的光芒,因为脑中的冲击、振荡,迅速熄灭,归于一片混沌的空茫与呆滞之中。
“哟,大小姐醒了?真是菩萨保佑,老天开眼啊!”
一个穿水绿色披袄,深红色绣花马面的妇人假惺惺地凑了过来。
一见着她,围观的下人们,立刻低眉顺眼,躬身退后,口里喊着:“赵嬷嬷好……”
这妇人明显穿着更加体面,瞧着西十岁上下,吊梢眼,薄嘴唇。
她涂着厚厚的脂粉,脸上的皱纹因夸张的表情,被勾勒的蜿蜒扭曲。
赵嬷嬷脸上堆着令人作呕的关切,浑浊的老眼里却闪着算计的冷光。
她伸出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来扶谢韫微,说是扶,其实更像是拎。
谢韫微瘦削的身体像张单薄的纸片,在她掌中伶仃地摇晃。
她听见赵嬷嬷在心底嘀咕:【我这还没动手,她怎么就落水了?那我……再过两天……】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谢韫微紧紧攥住受伤的掌心,整个人仿佛沉入了,比这冬日池塘更深、更冷的冰窟。
远处,丫鬟梅香看到这一切,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