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攥着那朵冰雕樱花跃下钟楼时,十二响钟声正从锈蚀的齿轮间渗出,与暴雨撞击琉璃穹顶的声响绞成索命的丧钟。整座凡赛尔学院的结界己被青荧色的蚀咒之蛭啃噬出蜂窝状孔洞,那些半透明的虫豸在咒文屏障上爬行,留下蜿蜒的腐蚀痕迹,如同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暴雨穿透千疮百孔的结界,砸在秘银铺就的地面上,溅起的酸雾滋滋作响,将地砖蚀出密布的凹坑。
他逆着溃散的人流冲向禁林,黑色风衣在狂风中鼓胀如帆。腕间的冰樱咒纹突然灼烫如烙铁,透过袖口的缝隙渗出幽蓝光芒——契约图腾里传来的生命信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李则的声音带着血沫穿透精神链接,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钉子钉进耳膜:「哥哥…别过来……」
少年嘶哑的喊声里混杂着锁链拖拽的刺耳摩擦,那声音让季白想起十二年前神社里母亲被吊起时,玄铁链子在湿冷地面划过的声响。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
禁林深处的空气粘稠如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败树叶与铁锈混合的气味。季白拨开缠绕的荆棘,荆棘的刺扎进手背,渗出的血珠还未落地就被蚀咒之蛭瞬间吞噬,留下细小的焦痕。前方的祭祀坛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八根漆黑的石柱矗立在圆形平台上,柱身上刻满扭曲的蚀咒文,每一道纹路都在散发着青荧色的光芒。
李则被八条刻满蚀咒文的锁链贯穿肩胛骨,悬吊在祭坛中央。少年的校服己被鲜血浸透,贴在瘦弱的身体上,锁骨处的皮肤被剥离,露出底下泛着暗金光泽的契约图腾。一个身着黑风衣的男人背对季白,手中的手术刀在雨中闪着寒光,正小心翼翼地剥离图腾周围的血肉。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滴入祭坛凹槽,每一滴血落下,地面就会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巨物正在苏醒。
「轰隆!」
泥土剧烈翻涌,一根覆盖着青铜锈的巨臂破土而出,指节间缠绕的正是当年洞穿父亲后背的同款蚀钢锁链。锁链上布满齿状的倒钩,每一个倒钩都闪烁着幽蓝的光芒,那是蚀咒之力的痕迹。巨臂挥扫而过,将旁边的几棵古树拦腰截断,树干断裂处冒出白色的烟雾,迅速腐烂成黑色的粉末。
「用冰樱!」陈嫣然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她踉跄着走出,脖颈上的银链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镜瞳之力在她身前化作一面银色光盾,堪堪挡住青铜巨臂的第二次挥击。光盾表面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蚀咒核心在祭坛第三块砖下!」
季白怒吼一声,踏着崩裂的地面突进。腕间的冰樱咒纹顺着手臂蔓延至短剑,剑身瞬间被一层绯色冰晶包裹,所过之处,暴雨竟凝成无数绯色的冰晶花瓣,在空中飞舞盘旋。当剑尖刺入祭坛砖缝的刹那,他看见倒映在冰晶里的可怖画面——
父亲跪在相同的祭坛前,青铜巨臂贯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而母亲则站在父亲身后,将樱花短剑毅然刺进自己心口。飞溅的血珠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凝成冰晶,如同最温柔的襁褓,裹住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的腕间,正搏动着与他此刻一模一样的咒印。
「原来你们用我当培养皿……」季白在漫天冰晶中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体内的冰火咒印首次主动交缠,红蓝两色的光芒在他体内疯狂流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蚀钢锁链在触及他皮肤的瞬间,迅速锈蚀、崩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李则锁骨处的图腾化作一道流光,涌入季白腕间的伤疤,让那道伤疤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能感觉到李则的生命力正在注入自己体内,带着少年特有的温暖与坚韧。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蚀咒核心的位置,就在祭坛第三块砖的正下方,那里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黑暗能量,如同心脏般规律地跳动着。
镜瞳光盾碎裂的瞬间,陈嫣然咳出一大口黑血,血沫里竟带着几块细小的青铜齿轮碎片。她看着季白抱起昏迷的李则,冰樱纹路正从少年腕间蔓延至全身,形成一副复杂而美丽的咒印铠甲——那景象像极了十二年前,季母燃烧生命封印契约时的姿态,同样的决绝,同样的凄美。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小季白红着脸将一只千纸鹤塞进她手心,纸鹤的翅膀上用蜡笔画着歪扭的「保护」二字。那时的她脖颈上还没有这条抑制非人血脉的银链,左眼的瞳孔还是纯粹的黑色,像最清澈的黑曜石。她还记得自己接过千纸鹤时,季白紧张得手心冒汗,却依旧挺首小身板说:「我会保护你的,嫣然。」
「快走…蚀咒钢母体要醒了……」陈嫣然用尽最后力气推开季白,她的左眼瞳孔突然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精密转动的青铜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祭坛深处传来锁链收绞的巨响,青铜巨臂的主人正在撕裂土壤爬出,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季白突然转身,将手中的冰樱短剑反手钉进她的心口!剑刃精准地卡进齿轮的间隙,原本沸腾的黑血骤然平息,只剩下齿轮转动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十二年前你母亲用这招暂缓我的侵蚀。」陈嫣然在剧痛中轻笑,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季白的眼睑,指尖的温度冰冷刺骨,「这次…换我偷时间给你。」
她的身体开始发出青荧色的光芒,齿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祭坛周围的蚀咒之蛭纷纷被吸引过来,围绕着她飞舞,形成一个巨大的虫茧。「快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一丝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季白抱着李则,看着陈嫣然被青荧色的虫茧包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想起了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女,想起了她递给他的糖纸千纸鹤,想起了她冰冷外表下隐藏的温暖。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地底三百米,一个巨大的空间中,布满了如同神经般的红色管道,纵横交错,连接着中央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椁表面刻满了古老的咒文,每一道纹路都在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仿佛有生命般跳动。棺椁内充满了血色的营养液,一个水晶球悬浮在其中,清晰地映出禁林里发生的一切。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伸出水营养液,手指划过水晶球的表面,每一次划过,水晶球中的画面就会放大一分。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带着一丝兴奋,一丝残忍:「容器完成度87%,启动‘尸樱计划’第二阶段。」
随着声音落下,更多的蚀咒之蛭从棺椁的缝隙中涌出,它们通体青荧色,比地面上的更加巨大,更加狰狞。虫豸们排列成整齐的队列,朝着一个方向爬行,它们啃食的方向…赫然指向学院的医疗翼!
医疗翼的某个病房里,胡厉晴正守在病床前,为昏迷的同学擦拭额头。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地板下正传来轻微的震动,一股邪恶的能量正在悄然逼近。而在学院的其他角落,更多的学生和老师还在沉睡,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青铜棺椁中的血色营养液开始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正在苏醒。棺椁表面的咒文光芒越来越亮,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樱花图案,缓缓旋转。而在水晶球中,季白正抱着李则冲出禁林,腕间的冰樱咒纹光芒万丈,却也带着一丝不祥的暗红。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要将整个凡赛尔学院彻底冲刷干净。但没有人知道,这只是更大灾难的开始。「尸樱计划」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而季白和他的朋友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恐怖阴谋。
季白抱着李则躲进一处废弃的教室,将少年轻轻放在课桌上。窗外的雨还在倾盆而下,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看着腕间依旧在跳动的咒印,感受着李则微弱的心跳,心中五味杂陈。陈嫣然的牺牲,父亲母亲的真相,还有那神秘的「尸樱计划」,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这场战斗远没有结束。蚀咒钢母体即将苏醒,更多的敌人还在暗处窥视。而他,作为命运选中的容器,必须承担起这一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走下去。因为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牺牲的人,为了保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雨还在继续,如同一曲悲伤的挽歌,为逝去的人,也为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而在这雨幕之下,凡赛尔学院的秘密,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