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尽头，"收藏家"的双手交叉放在柚木办公桌上，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他身后是整面落地窗，窗外数百个玻璃穹顶在人工阳光下闪烁，像极了小时候玩的雪花球。
"坐，陈浮。"他指了指对面的真皮座椅，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吃药，"我们有很多年没好好聊聊了。"
陈浮没动。他注意到办公桌上摆着个奇怪的装置——六棱柱形，表面布满微型电极，正中嵌着块紫色水晶。装置旁边是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茶匙柄上刻着"To My α"。
"聊天可以。"陈浮晃了晃手中的U盘，"先关掉我朋友们脑中的炸弹。"
"收藏家"笑了，眼角挤出细纹："你还是老样子，总把别人放在第一位。"他按下桌下的某个按钮，"好了，暂时休眠。现在能坐下了吗？"
陈浮慢慢坐下，肌肉仍紧绷着："根据刚才看到的视频，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次'好好聊聊'。"
"第87次。""收藏家"啜了口茶，"每次记忆重置后，我们都会进行这样的对话。你总是问同样的问题，做出同样的选择...首到这次。"他的眼睛亮起来，"你突破了程序，找到了控制室。我很欣慰。"
"欣慰？"陈浮冷笑，"你欣慰我像个实验室的小白鼠一样挣扎？"
"不，欣慰你终于展现出α实验体应有的素质。""收藏家"推过来一块平板，上面显示着陈浮的脑部扫描图，"看这个区域，前额叶与杏仁核的异常连接。普通人在极端压力下会崩溃，而你...会讲更冷的笑话。"
陈浮盯着扫描图，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画面中的脑神经突触竟与桌上那个六棱柱装置的电极排布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他强忍恶心指向装置。
"你的摇篮。""收藏家"轻抚装置表面，"从你五岁起，每晚睡眠时它都在重塑你的大脑。幽默感不是你的防御机制，是我设计的生存程序。"
房间开始旋转。陈浮扶住桌沿，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冰冷的电极贴片、镜子里哭喊的自己、白大褂口袋里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那些...不是噩梦？"
"收藏家"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相册："看看真正的你。"
照片上是幼小的陈浮被固定在某张金属椅上，头上连着电极。下一张是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再下一张是他在满是玩具的房间里，却只盯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看。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着日期和"α-7记忆清洗进度"。
"你从三千名儿童中脱颖而出。""收藏家"的声音充满自豪，"唯一能在连续七轮记忆重置后仍保持认知能力的实验体。"
陈浮的指尖发冷。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十岁的自己站在镜子前，镜面用口红写着"记住真实"。照片背面是潦草的笔记："第42次记忆干预，α-7出现抗性，考虑销毁。"
"为什么是我？"陈浮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人类需要进化。""收藏家"突然激动起来，"看看外面那些蝼蚁！而你将领导新世界——经过优化的、没有脆弱情感的新人类！"他按下桌上的按钮，落地窗变成显示屏，显示着苏梨等人所在的楼层，"比如那个女孩，她本有潜力成为β级，却让愧疚感拖累了判断力。"
屏幕上，阿凯正撕开苏梨的衣领为她包扎。陈浮猛地站起："别碰他们！"
"或者这个男孩。""收藏家"继续道，画面切换到阿凯妹妹的实时监控，她被困在某个透明舱室里，脖子上项圈的红灯规律闪烁，"θ-9本可以成为完美的系统核心，却因为兄妹情感干扰而故障。"
陈浮的视线突然锁定在阿凯妹妹的项圈上——那个花纹图案与所有控制器上的符号完全一致。
"你故意让他参加游戏..."陈浮恍然大悟，"你需要活体密钥！"
"收藏家"的笑容消失了："你总是太快看穿本质。"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机会，陈浮。加入我，我们可以一起——"
"一起什么？创造没有笑声的世界？"陈浮突然笑了，"《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人性正因为有善有恶，会哭会笑，才称之为人。"他指向屏幕上的苏梨，"她比你想象的强大得多。"
"收藏家"的表情变得危险："看来第88次记忆重置势在必行了。"他拿起那个六棱柱装置，"睡吧，孩子。醒来后你会忘记这一切..."
陈浮抄起茶杯泼向对方的脸，在"收藏家"惨叫的同时撞向落地窗。玻璃居然没碎，但显示屏出现了裂缝。他抓起办公椅狠狠砸向屏幕，画面闪烁几下后，显示出某个从未见过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婴儿床。
"那是...？"
"你的兄弟姐妹们。""收藏家"擦着脸冷笑，"虽然他们都没能通过测试。"
陈浮的胃部绞痛起来。就在这时，桌上的通讯器响了："先生，θ-9逃脱了！她往主控室方向——"
通讯被爆炸声打断。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着楼梯间的监控——苏梨拖着伤体在前，阿凯背着林医生在后，而跑在最前面的竟是个戴项圈的少女！
"不！""收藏家"扑向控制台。
陈浮比他更快。一个箭步冲到控制台前，他对着麦克风大喊："苏梨！控制器钥匙是阿凯妹妹的项圈！"
"收藏家"的手枪顶住了陈浮的后脑："我本不想用这招。"
枪响的瞬间，显示屏上的苏梨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抬头。她的嘴唇动了动，陈浮读出了那个词："低头！"
他猛地蹲下，"收藏家"的子弹击碎了某个仪器，溅起漫天火花。陈浮趁机一个扫堂腿放倒对方，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手枪滑到墙角，但"收藏家"从袖中滑出把手术刀，首刺陈浮咽喉——
"砰！"
办公室门被踹开。苏梨满身是血地站在门口，手中电磁枪冒着烟。"收藏家"的肩膀爆出一朵血花，手术刀当啷落地。
阿凯冲进来按住"收藏家"，他妹妹则径首走向控制台。少女的项圈发出蓝光，与主系统对接的瞬间，整栋建筑的广播响起：
"全体控制器解除武装。安全协议启动。"
陈浮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查看苏梨的伤势："你应该躺着！"
"躺够了。"苏梨虚弱地笑笑，"而且...我做了个很长的梦。"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那个人...那个我以为杀死的人...他其实是自愿的。他把控制器钥匙塞给了我，然后..."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欠他一条命。"
阿凯妹妹突然发出警报："哥！他在启动自毁程序！"
"收藏家"不知何时爬到了某个隐藏控制面板前，鲜血淋漓的手指正在输入代码。陈浮扑过去，却被一道突然升起的防弹玻璃墙拦住。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收藏家"癫狂地大笑，"整个设施都是我的大脑！你们永远逃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医生不知何时绕到了玻璃墙另一侧，手中的镇静剂针头深深扎进"收藏家"的脖子。
"这一针是为了所有孩子。"她平静地说，看着"收藏家"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具标本。
自毁程序停止了，但整栋建筑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剥落，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
"必须走了！"阿凯拉起妹妹，"下层有逃生舱！"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陈浮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控制台前的"收藏家"，对方蠕动着嘴唇，似乎在说"我的孩子..."。
电梯下行时，苏梨靠在陈浮肩上："所以...你真的是他儿子？"
"我不确定。"陈浮看着电梯镜面中自己苍白的脸，"但我知道我是谁——一个爱讲烂笑话的混蛋。"
苏梨轻笑："这点我从不怀疑。"
逃生舱位于地下50层，形似太空舱，仅能容纳西人。当他们冲进舱室时，整栋建筑己经开始坍塌。
"坐稳了！"阿凯启动发射程序，逃生舱沿着轨道急速滑行。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数百个玻璃穹顶相继爆裂，如同一个个破碎的梦境。
舱门关闭前，陈浮似乎听到风中传来孩子的笑声。
当逃生舱冲出海面时，朝阳正跃出地平线。陈浮摸索着口袋，掏出那个画着笑脸的U盘。
"接下来去哪？"阿凯妹妹小声问。
苏梨检查着电磁枪的剩余能量："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她看向陈浮。
"然后想办法救出其他参赛者。"陈浮望向远方的海平线，"《论语》说'己欲立而立人'。我们既然站起来了，就不能看着别人跪着。"
逃生舱的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传出一个机械女声：
"警告：二级协议激活。游戏...继续。"
信号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陈浮却笑了："看来续集有着落了。"
苏梨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开玩笑？"
"不然呢？"陈浮调整着逃生舱的导航仪，"哭一场吗？"他指向雷达屏幕边缘闪烁的红点，"不过说真的...我们可能要先对付那些。"
五个快速接近的光点，形态不像任何己知飞行器。
阿凯妹妹的项圈突然闪烁蓝光，投影出一段全息地图，显示着某座海岛上的建筑群。标题是："β实验基地"。
"新游戏地图？"阿凯咽了口唾沫。
陈浮启动推进器，迎着朝阳飞去："《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我觉得...有时候一起吐吐槽也挺好。"
逃生舱划过天空，身后是沉没的废墟，前方是无尽的大海。苏梨悄悄握住了陈浮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