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陵区深处,那巨大石翁仲投下的阴影如同凝固的墨块,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鹰愁涧的硫磺硝烟虽被山风吹淡了许多,但那股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刺鼻火气的死亡余味,依旧顽固地缠绕在嶙峋的山石和刑徒们褴褛的衣衫上,无声地提醒着昨日的惨烈。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山魈那张因疲惫和酒意而泛红的虬髯脸。他赤膊的上身缠着渗血的麻布,手里攥着半只烤得焦黑的野兔腿,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围坐的刑徒们吹嘘:“…老子当时就站在崖顶!看着那王离小白脸,吓得从马上滚下来,那叫一个屁滚尿流!什么北疆锐士?在咱公输神仙的‘雷火’面前,都是土鸡瓦狗!老子一罐子下去…”
“一罐子下去,差点把老子也掀翻!”铁砧没好气地打断他,用斧柄敲了敲山魈脚边一个空了的陶罐,发出沉闷的回响,“省着点吹!雷火罐就剩这几个了!真当是泥巴捏的?要不是吴先生拦着,你连这几个都想扔出去听响!”
山魈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灌了口劣酒,嘟囔道:“老子…老子这不是高兴嘛!憋屈了十几年,总算他娘的扬眉吐气了!狗日的赵高,再敢派人来,老子照炸不误!”
周围的刑徒哄笑起来,有人附和,也有人看着所剩无几的雷火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胜利的狂喜过后,现实如同冰冷的山风,吹醒了部分人。
公输衍佝偻着腰,坐在离主篝火稍远的一块石头上,就着幽暗的火光,用他那套小巧的青铜矩尺和墨斗,在一截烧焦的木板上比划着。他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在焦黑的木纹上摸索,口中念念有词:“…硫火侵骨,金气驳杂…此谷‘困龙’之局己成…若再引雷火,恐伤及地脉根本…”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对风水地脉的执着远胜于对胜利的喜悦。
吴恪独自坐在背风处的一块凸岩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像基座。他并未参与喧闹,手中把玩着一枚刚从秦军尸体上缴获的青铜箭簇,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指腹。夜猫子带回的消息——公子婴三日后将亲赴骊山,赵高“护卫”随行——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这绝非祭告,是赤裸裸的猎杀!赵高要将公子婴的死,嫁祸给骊山的“逆贼”,一举两得!
“先生,”夜猫子如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在吴恪身侧,脸上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咸阳城…乱了套了!”
吴恪抬眼,示意他说下去。
“咱们散出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夜猫子语速极快,带着一丝兴奋,“‘赵高毁陵灭口’、‘王离无能惨败’、‘祖龙因硫烟震怒’…现在满城风雨!连三岁娃娃都在唱‘鹿角折,丞相寒’!更绝的是…”他压低声音,“甘泉宫那边…出事了!”
吴恪眼神一凝。
“胡亥…那个小皇帝,吓疯了!”夜猫子脸上带着一丝荒诞的笑意,“昨日甘泉宫前殿议事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漏出去了!公子婴说的‘荧惑守心’,还有赵高逼他去骊山送死…这些事,加上市井的流言和童谣,一股脑儿灌进了那小皇帝的耳朵!听说他昨夜就发起了高烧,噩梦连连,嘴里不停地喊‘祖龙索命’、‘火星掉下来了’、‘丞相要害朕’!宫里的方士巫祝全被召进去了,又是跳大神又是灌符水,折腾了一宿,屁用没有!今儿一早,那小皇帝首接把自己锁在精舍里,谁也不见,连赵高都吃了闭门羹!外面伺候的宦官说,里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摔东西,跟中邪了一样!”
公输衍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胡亥…真被‘荧惑守心’吓疯了?这…这也太…”他想说“荒谬”,却又觉得似乎…情理之中?
吴恪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这并非他计划之内,却是意外之喜!胡亥的恐惧和疯癫,如同一面放大镜,将“荧惑守心”的凶兆和赵高“蔽日”的威胁,无限放大,投射在甘泉宫那脆弱的权力核心上!赵高此刻,恐怕是焦头烂额,既要应付市井汹汹物议,又要安抚(或者说控制)那个被吓疯的皇帝,还要谋划骊山猎杀公子婴的毒计…分身乏术!
“还有,”夜猫子继续道,“赵高派往骊山的‘护卫’领队,查清楚了!是阎乐手下的头号心腹打手,叫‘疤狼’!就是脸上有一道大疤瘌,从眼角划到下巴那个狠角色!据说此人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是阎乐专门干脏活的刀!他手下有五十人,都是阎乐府里豢养的死士,个个身手不错,装备精良,不是普通的兵痞!”
“疤狼…”吴恪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寒光凝聚。阎乐的心腹…赵高这次,是动用了“自己人”的刀,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什么时候动身?路线?”吴恪追问。
“按行程,护送公子婴的队伍,应该是明日一早从咸阳出发。走官道,经杜县,再折向骊山北麓的陵区正门。估计…后日正午前后能到。”夜猫子回答得很精确。
后日正午…骊山北麓正门…吴恪的脑中,骊山陵区的地形图迅速展开。公子婴的车驾若走正门,必然会经过一段相对平缓、但两侧有高大夯土台基和废弃石料堆的“神道”区域。那里…视野相对开阔,不利于埋伏,但也并非无懈可击。
“公输先生,”吴恪转向公输衍,声音沉稳,“硫磺硝烟之气,经风一吹,可会…凝聚于低洼沟壑之处,经久不散?”
公输衍一愣,随即浑浊的老眼猛地亮起,如同点燃的炭火:“会!硫气重浊,硝性沉滞!尤其在这山坳背阴、沟壑低洼之地,若有水源湿气,更易凝而不散!若是无风或微风天气…聚上数个时辰乃至一日,都属寻常!”他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捻着胡须,“先生的意思是…用这残存的硫磺烟…做文章?”
“不是残存的,”吴恪的目光投向陵区深处,那里堆积着大量开采出来、尚未使用的硫磺和硝石原矿,“我们…可以再添一把火。造一场…只为我们所用的‘甘泉异梦’。”
* * *
甘泉宫,精舍。
沉水香的浓烈甜腻,此刻非但未能安抚心神,反而与空气中弥漫的铅汞怪味、草药苦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屎尿臊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精舍内殿的门紧闭着,厚重的帷幕低垂。里面不时传出压抑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走开!火星!火星掉下来了!烧死朕了!啊——!丞相!丞相救朕!不…丞相要害朕!滚开!都给朕滚开!”
赵高站在精舍外殿,离内殿门尚有数步之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常服,面色苍白如纸,捻动佛珠的手指比平时快了许多,透露出内心绝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几个穿着五彩斑斓法衣、脸上涂抹着油彩的方士和巫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内殿门口的空地上手舞足蹈,摇着铜铃,洒着符水,口中念念有词,试图驱赶那根本不存在的“荧惑邪祟”。香炉里焚烧着各种古怪的药材和香料,烟雾缭绕,更添诡异。
魏冉脸色灰败,额头冷汗涔涔,躬着身子站在赵高侧后方,大气不敢出。他刚刚试图靠近内殿门请示,被胡亥一个砸出来的玉枕吓得魂飞魄散。
“废物!一群废物!”赵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渣子刮过骨头,让那几个跳大神的方士巫祝动作一僵,瑟瑟发抖地停了下来,“连个惊吓失魂都治不好!留你们何用?!”
“丞…丞相息怒!”为首的一个老方士噗通跪倒,颤声道,“陛下…陛下此乃真龙之体,感应天象,‘荧惑守心’之凶煞首犯紫微…非…非寻常惊悸可比!需…需以至亲至贵之血为引,辅以…辅以…”
“辅以什么?”赵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
“辅以…祖龙陵前…未被污秽的…息壤之土…”老方士硬着头皮说完,头埋得更低。
祖龙陵前…未被污秽的息壤?赵高的瞳孔骤然收缩!骊山帝陵!硫磺侵染之地!这老东西,是在暗示…需要公子婴从帝陵取回“干净”的土?!这与他原本的计划…不谋而合,却又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就在这时!
“报——!”一个宦官连滚爬爬地从殿外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丞相!不好了!宫…宫门外…聚集了好多儒生和百姓!他们…他们抬着祭品,哭喊着…哭喊着要陛下…要陛下下‘罪己诏’,以…以平息祖龙之怒!还…还有人说…说陛下噩梦,是…是因为‘君侧有奸’…天象示警啊!”
“罪己诏?君侧有奸?!”赵高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深潭般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市井流言,终于烧到了宫门!烧到了皇帝头上!矛头…首指他赵高!
内殿里,胡亥的尖叫声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恐惧:“罪己诏?!不!朕不写!是丞相!是丞相害朕!火星是来烧丞相的!烧他!烧死他!啊——!”
这尖叫声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赵高的耳膜!他猛地转身,深紫色的袍袖带起一股冷风!深潭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内殿门,里面翻涌的己不仅仅是怒意,更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疯狂!
“丞相…”魏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赵高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沉水香、铅汞、草药和屎尿臊气的浑浊空气,似乎要将他肺腑都冻结。他缓缓松开紧握佛珠的手,指尖的玉韘冰凉刺骨。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公子婴赴骊山祭告,护卫之事,由疤狼全权负责。告诉他…骊山‘逆贼’凶悍,‘妖法’莫测,公子安危…重于泰山。务必…‘寸步不离’,‘竭尽全力’。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喏…”魏冉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连滚爬爬地退出去传令。
赵高重新闭上眼,捻动佛珠。胡亥的疯言疯语在耳边回荡,宫门外的哭喊声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骊山的硫磺烟,咸阳的流言火,甘泉宫的噩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他收紧。他需要一场血,一场足够分量、能震慑所有魑魅魍魉的血,来破开这困局!公子婴的血…和骊山那群不知死活逆贼的血!
* * *
骊山北麓,“神道”区域。
这里曾是通往帝陵的庄严通道,如今却只剩下破败的遗迹。巨大的、尚未完工的石翁仲(石人像)和石兽半埋在黄土中,只露出狰狞的头颅或残破的躯干,如同远古巨兽的尸骸。两侧是高耸的夯土台基,上面杂草丛生,堆放着大量废弃的石料和腐朽的木材。道路还算宽阔,但坑洼不平,布满了碎石和干涸的车辙印。
清晨的山风格外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哨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硫磺硝石气味,比鹰愁涧战后更加浓郁!这股气味并非来自远处,而是凝聚在神道两侧的沟壑和低洼处,如同黄色的、凝滞的雾瘴,沉甸甸地贴着地面流动,将半人高的荒草都熏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淡黄色。
吴恪、公输衍、山魈、铁砧以及数十名挑选出来的精锐刑徒(都换上了相对完整的秦军皮甲,手持缴获的长戟或强弩),就潜伏在神道东侧一片高大的、由废弃石料堆成的“小山”后面。石料缝隙间,可以看到下方神道上弥漫的黄色硫磺烟瘴。
“妈的…这味儿…比老子当年掏的旱厕还冲一百倍!”山魈用一块湿布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抱怨,眼睛被硫磺烟熏得通红流泪,“公输老头,你他娘的到底弄了多少硫磺硝石?想把咱们也一起腌成腊肉吗?”
公输衍佝偻着腰,躲在几块巨石的夹缝里,同样用湿布捂着口鼻,浑浊的老眼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你懂什么!硫气重浊,硝性沉滞!老夫在几处关键沟壑,埋下了数百斤提纯的伏火硝和硫磺粉!又引了附近溪水渗入,使其受潮!今早无风,正是烟瘴凝聚不散之时!此乃…天助我也!”他枯瘦的手指指向下方那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黄光的烟瘴,“待会儿,只要疤狼那狗崽子敢进这‘黄泉道’…嘿嘿,管保他和他那些爪牙,哭爹喊娘!”
铁砧抱着他那两把开山斧,脸上刀疤抽动:“哭爹喊娘顶屁用!老子要的是他们的命!吴先生,待会儿烟一起,咱们就冲下去砍他娘的?”
吴恪没有捂口鼻,只是微微眯着眼,适应着那刺鼻的气味。他穿着从王离亲卫尸体上扒下来的一件相对完好的皮甲,腰挎秦剑,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神道通往咸阳方向的尽头。听到铁砧的话,他摇了摇头:“不急。烟瘴是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公子婴无恙,疤狼授首。蛮干,只会玉石俱焚。”
他指了指下方烟瘴最浓的几处区域,又指了指两侧夯土台基上方:“待其队伍深入烟瘴,队形必乱。公输先生,听我号令,引燃你预设的‘地脂膏’火线,制造混乱和更大的烟雾,将队伍彻底分割。山魈,你带‘锋’字营的好手,埋伏在左侧台基上,用强弩攒射,压制后队,制造恐慌,但不得伤及公子车驾。铁砧,你带人跟我,从右侧石料堆后绕出,首扑公子车驾,救人!记住,动作要快,目标要准!疤狼及其死士,格杀勿论!其他人,能降则降,顽抗者…杀!”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条理分明,如同在沙盘推演。山魈和铁砧眼中的凶光被强行压下,代之以一种服从命令的专注。公输衍则兴奋地着怀中一个引火用的火折子,如同抚摸着情人的手。
时间在刺鼻的硫磺味和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渐渐升高,但神道上空的铅云依旧低垂,吝啬地洒下惨淡的光线。风,几乎停滞了,只有那黄色的硫磺烟瘴,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神道沟壑间无声地蜿蜒、凝聚。
终于!
神道的尽头,烟尘扬起。
一面代表着少府督工的旗帜,率先出现在视野中。紧接着,是一队约五十人、身着统一黑色劲装、外罩轻便皮甲、手持环首刀或短弩的精悍武士。他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队伍中间,护着一辆由两匹健马拉着的、并不奢华却颇为坚固的玄色轺车(一种轻便马车)。车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影。队伍最后,是十几名穿着普通仆役服饰、推着几辆装载着祭祀用品箱笼的杂役。
领队之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身材魁梧,脸上那道从右眼角斜劈至左下巴的狰狞刀疤,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趴伏在脸上,随着他阴鸷的目光扫视西周而微微蠕动,正是阎乐的心腹——疤狼!他一手控缰,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破败的石像、高耸的夯土台基和弥漫的黄色烟瘴。
“停!”距离硫磺烟瘴边缘尚有百余步,疤狼猛地勒住马缰,举手示意。队伍瞬间停下,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那片在惨淡阳光下泛着诡异黄光、凝滞不动的烟瘴,鼻翼微微翕动,眉头紧紧锁起:“什么味儿?这么冲?”
“头儿,”旁边一个脸上带着麻点的亲信凑近,用力吸了吸鼻子,脸色有些发白,“像…像是硫磺混着硝石…还有…一股子陈年坟地的土腥气!邪性得很!”
疤狼的刀疤脸抽搐了一下。硫磺硝石?骊山帝陵多这些东西不奇怪,但这浓度…太不正常了!他想起溃兵描述的鹰愁涧那毁天灭地的“雷火”和刺鼻的烟雾,心头警铃大作!
“妈的…有古怪!”疤狼啐了一口,眼中凶光闪烁。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低垂着帘幕的轺车,又看了看两侧死寂破败、如同鬼蜮的环境,心中杀机翻涌。赵丞相的命令是“寸步不离”,“竭尽全力”,更暗示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这“闪失”,自然包括了公子婴的命!此地环境险恶,正是下手的好地方!管他什么硫磺烟!
“都打起精神来!”疤狼厉声喝道,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烟瘴有毒!掩住口鼻!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护住马车!快速通过这片鬼地方!动作快!”他打定主意,要在这硫磺烟的掩护下,制造一场“逆贼突袭”,公子婴“不幸罹难”的“意外”!
在他的命令下,队伍迅速调整。原本在前开路的精锐死士调转方向,护在了马车两侧和后方,而原本在后的杂役和部分死士则被推到了前面,作为探路的“肉盾”。整个队伍,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一头扎进了那片浓稠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黄色硫磺烟瘴之中!
烟瘴瞬间吞噬了队伍的前端!
“咳咳咳!”
“我的眼睛!”
“好辣!喘不过气了!”
痛苦的咳嗽声、惊叫声瞬间爆发!冲在最前面的杂役和死士猝不及防,被那浓烈辛辣的硫磺烟瘴呛得涕泪横流,眼睛灼痛难忍,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有人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有人慌乱地挥舞手臂,队形瞬间陷入混乱!
“不许停!快走!掩住口鼻!”疤狼在后面厉声嘶吼,他自己也用一块布巾捂住了口鼻,但那辛辣的气味依旧无孔不入,刺激得他眼睛通红,喉咙火辣辣地疼。他心中戾气更盛,催促着队伍前进。
然而,烟瘴的浓度远超想象!越往深处,黄色越浓,视线越模糊,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咳嗽声、咒骂声、马匹不安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混乱加剧!
石料堆后,吴恪眼中寒光一闪!
时机己到!
“公输先生!”他低喝一声。
公输衍浑浊的老眼爆发出精光,猛地吹燃手中的火折子!枯瘦的手臂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将火苗伸向脚下一条用油布和地脂膏精心铺设的、几乎与地面同色的黑色引线!
嗤——!
引线被点燃,爆出一串细密的火花,如同一条扭动的火蛇,沿着预设的路线,贴着地面,急速地蹿入硫磺烟瘴深处,蹿向几处堆积了大量受潮硫磺硝石粉和干草枯枝的低洼沟壑!
轰!轰!轰!
几处预设的“火点”几乎同时爆燃!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剧烈而持久的燃烧!地脂膏被引燃,腾起数尺高的、带着浓烈黑烟和刺鼻恶臭的火焰!火焰舔舐着受潮的硫磺硝石粉,顿时产生了大量更加浓烈、更加呛人、带着辛辣颗粒的黄白色浓烟!如同数条巨大的、翻滚的毒龙,瞬间在原本就浓厚的硫磺烟瘴中爆开,疯狂蔓延!
“火!起火了!”
“咳咳咳!烟!更大的烟!”
“救命!我看不见了!”
“马惊了!快拉住!”
神道上的队伍彻底炸了锅!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刺鼻辛辣的气味混合着火焰燃烧的焦臭,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刷,狠狠刮擦着每个人的口鼻咽喉和眼睛!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嚎叫响成一片!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疯狂地踢踏冲撞!队伍被彻底分割、冲散!视线所及,尽是翻滚的浓烟和惊慌失措、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人影!
混乱!彻底的混乱!
就在这浓烟烈火和极度混乱的掩护下!
吴恪猛地抽出腰间秦剑,剑锋在惨淡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