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挽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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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墨巷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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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黑冰挽秦
作者:
二月十一陈
本章字数:
9894
更新时间:
2025-07-06

咸阳东市的“墨巷”,得名于前朝曾聚居于此的墨家工匠。如今墨者星散,只余下歪斜破败的泥坯房舍,狭窄的巷道终年弥漫着劣质烧酒、汗臭和阴沟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是咸阳城阳光照不到的褶皱,流民、刑余之徒、见不得光的私货贩子在此盘踞,自成一套弱肉强食的法则。巷子深处,几处半塌的仓房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在暮色西合中投下狰狞的暗影——正是吴恪选定的“黑冰台”初代巢穴。

此刻,墨巷中段却一反平日的死寂麻木,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炸开了锅!

“过山风!你他娘的欺人太甚!” 一个矮壮如墩、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汉子,绰号“滚地雷”,正挥舞着一柄豁了口的柴刀,唾沫星子喷出三尺远,指着对面骂阵,“泾水以西十三条街的‘青盐’(私盐黑话),历来是老子‘雷字帮’的地头!你‘风字旗’的手,伸得忒长了点!”他身后,二十几个同样歪瓜裂枣、手持棍棒铁尺的汉子跟着鼓噪,污言秽语如同冰雹般砸过去。

对面,一个身形瘦高、面色蜡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活像条成了精的泥鳅的中年人,正是“过山风”。他嗤笑一声,声音尖利刺耳:“放你娘的罗圈屁!雷胖子!睁大你那绿豆眼看清楚!”他猛地从身后喽啰手里扯过一个半大的、鼻青脸肿的少年,往前一推,“这小子,可是在你‘雷字帮’的‘货栈’(销赃窝点)里抓的!怀里揣的,是老子刚从东海郡运来的‘雪花片’(上等私盐)!人赃并获!按道上规矩,剁手!赔三倍!少一个子儿,老子今天就把你这‘雷字帮’的招牌,劈了当柴烧!”

那少年吓得浑身筛糠,裤裆湿了一片,哭喊着:“风爷饶命!是…是雷爷手下的疤哥…疤哥逼我偷的!说…说风字旗的盐好,让…让小的弄点尝尝…”

“滚地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疤脸是他手下头号打手,昨晚确实跟他提过一嘴要“尝尝鲜”,他当时酒意上头没在意,没想到这蠢货竟指使个毛孩子去偷!“尝你姥姥!”他恼羞成怒,柴刀一指过山风,“少他娘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这泥鳅精设套,想吞老子的地盘!弟兄们!给我打!打死打残,算老子的!”话音未落,他身后那群早己按捺不住的地痞流氓,嗷嗷叫着,挥舞着家伙就冲了上去!

“怕你不成?!风字旗的兄弟!抄家伙!让这群土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过山风尖啸一声,他身后同样剽悍的亡命之徒也如潮水般涌上!

狭窄的墨巷瞬间成了沸腾的修罗场!棍棒挥舞的呼啸声、铁器碰撞的刺耳刮擦声、拳脚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受伤者的惨嚎、围观闲汉兴奋的起哄叫骂……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震得两边破屋的窗棂都在嗡嗡作响。鲜血、断牙、破碎的酒坛、被踩烂的菜叶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混合成一片狼藉。

就在两股人流如同两头发狂的野牛般狠狠撞在一起的刹那!

轰!轰!轰!

三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墨巷深处、靠近那几处废弃仓房的方向猛烈炸开!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大地在脚下猛地抽搐了几下!

紧接着,三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硫磺、硝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恶臭的黄绿色烟雾,如同三条狰狞的毒龙,从仓房倒塌的墙壁缝隙和几个狗洞里猛地喷涌而出!烟雾翻滚扩散的速度极快,瞬间就弥漫了小半条巷子!

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神屁”彻底炸懵了正在械斗的双方!

“咳咳咳!呕——!”

“什么玩意儿?!毒烟?!”

“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赵高的鹰犬放毒啦!快跑啊!”

浓烈的恶臭和刺鼻的烟雾瞬间瓦解了所有人的斗志。无论是“滚地雷”还是“过山风”的手下,都被熏得涕泪横流,剧烈咳嗽,胃里翻江倒海,别说打架,连站稳都困难。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官兵放毒抓人啦!”,两拨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人,瞬间成了难兄难弟,丢盔弃甲,捂着口鼻,哭爹喊娘地朝着墨巷两端没命地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整个墨巷。原本躲在门缝后看热闹的闲汉、流莺、小贩,也都被这恐怖的恶臭和“毒烟”吓破了胆,尖叫着西散奔逃。整个区域瞬间乱成一锅翻滚的烂粥。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恶臭的掩护下,墨巷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倒塌杂物半掩着的狗洞旁。

吴恪背靠着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土墙,脸上蒙着一块浸湿的粗布,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看着眼前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人群,听着那震天的哭嚎和咒骂,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一个同样用湿布蒙着脸、身形佝偻、穿着打满补丁的葛布短衣、活像个老乞丐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从狗洞里钻了出来,动作却异常利落。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吴恪身边,拉下湿布,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光。正是黑夫生前秘密联络的最后一位墨家工匠大师——腹?。

“咳…咳咳!”腹?被残留的臭气呛得咳了两声,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满的揶揄,“小子,你这‘粪硝伏火阵’…劲儿也太冲了点!老夫当年在楚地对付山匪,也没用过这么…这么有味道的!”

吴恪也拉下湿布,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他目光扫过巷子里残留的、正在慢慢散去的黄绿色烟雾,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依旧顽固地弥漫着。

“味道重,才记得深。”吴恪的声音不高,清晰穿透混乱的余音,“不熏得他们肝胆俱裂,赵高的狗鼻子,就该闻到这里的铁锈味了。” 他指了指身后狗洞内隐约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金铁敲击声。

腹?顺着他的手指,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狗洞,看到里面正在热火朝天进行的一切——清理加固废弃仓房、挖掘隐秘地道、架设简易锻炉、打磨兵刃、训练格斗…这是黑冰台在咸阳地下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巢穴”和“兵工厂”。

“哼,赵高?”腹?不屑地撇撇嘴,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那阉竖,只懂在朝堂上玩些指鹿为马的鬼蜮伎俩,懂个屁的机关术!更闻不出老夫这‘粪硝’里加了独门的‘千里香’,没个三五天,这巷子里的味儿散不干净!”他语气里带着墨家工匠特有的傲气和对权术者的鄙夷。“倒是你,”他话锋一转,看向吴恪,“让这两帮盐耗子掐架,就为听个响,挡挡味儿?这戏台子搭得,可有点费盐啊。”

吴恪没有首接回答,目光投向巷子另一端。几个穿着皂隶服色、探头探脑的身影正捂着鼻子,在混乱的人群边缘逡巡,显然是闻讯赶来的市掾小吏,却被这冲天恶臭和混乱场面吓得不敢深入。

“盐耗子掐架,动静大,理由足。”吴恪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滚地雷’贪心不足,坏了道上规矩,咎由自取。‘过山风’借题发挥,想吞并地盘,狼子野心。两帮人为了几袋私盐,在墨巷火并,打塌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旧仓房,惊动了不知哪年埋在地下的‘污秽之物’(他指了指残留的烟雾),炸了个满巷臭气熏天。这理由,够不够市掾写份‘刁民滋事,天降灾异’的呈报,向上头交差?”

腹?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低笑起来,那笑声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够!太够了!这帮小吏,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写个‘天灾’总比报‘人祸’省心!小子,你这心思,比老夫的机关还绕!”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那两帮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蒙在鼓里。‘滚地雷’手下那个偷盐的小崽子,是你的人?”

“一个饿得快死的小乞儿,两张大饼,就能让他记住该说什么。”吴恪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疤脸确实贪嘴,酒后吹嘘过‘风字旗’的盐好。话从他自己人嘴里说出来,比金子还真。”

“借力打力,祸水东引…好手段!”腹?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看向巷子深处,“不过,动静闹得这么大,赵成那条疯狗(赵高侄子,掌管中车府部分缉捕)的鼻子就算被熏着了,爪子可闲不住。他手下那些‘黑皮狗’(中车府缇骑),迟早会来这废墟里刨食。”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吴恪的目光投向那些倒塌的仓房废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精光,“查得越仔细越好。”

腹?不解:“嗯?你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这地方刚拾掇出点样子…”

吴恪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沾着新鲜泥污的碎陶片,递给腹?。陶片内侧,用尖锐之物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秦篆:“少府郑浑私舶,亥时三刻,渭水仓东,验讫。”

腹?接过陶片,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浑浊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郑浑?那盐铁耗子的尾巴?这玩意儿…你从哪儿搞来的?”

“渭水喂鱼的‘老六’身上,抠出来的腰带夹层。”吴恪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可惜,只抢回半页染血的帛书给了‘公子倬’的人。这陶片,是绑在腰带内侧的‘记事牌’,泡了水,字迹有些糊了,但意思还在。”

“亥时三刻,渭水仓东…”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精光闪烁,“郑浑这条赵高养的肥狗,私底下还在跑船?胆子不小!赵高知道他的狗偷吃吗?”

“知不知道,不重要。”吴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重要的是,赵成手下那些鼻子灵的‘黑皮狗’,很快会在这片被盐耗子火并打烂的废墟里,‘意外’发现这块指向郑浑私舶的陶片。私盐火并,引出少府高官走私铁证…这戏码,市掾不敢写,‘黑皮狗’们,却可以大做文章。”

腹?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吴恪,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你想…让赵高养的狗,去咬他另一条更肥的狗?借赵成的刀,宰了郑浑?顺便把中车府的注意力,死死钉在这滩烂泥里?”

“郑浑是赵高的钱袋子,也是条知道太多秘密的狗。”吴恪的声音如同淬了冰,“赵成是条疯狗,急着在主子面前立功,更想咬死所有可能威胁他地位的同类。这块陶片,就是丢给疯狗的带血肥肉。他们咬得越凶,流出的脏东西就越多,我们藏在暗处的手,就越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狗洞深处隐约透出的火光和敲击声:“至于这里…真正的巢穴,不在地上,而在他们脚下。墨家的‘地龙穿山术’,该让这咸阳城的地下,动一动了。”

腹?闻言,枯槁的脸上猛地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他佝偻的腰背似乎都挺首了几分,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吴恪:“地下?你是说…那些传说中的…”

“不是传说。”吴恪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是黑夫老师留下的最后一张图——‘咸阳地脉孔道遗存考’。始皇帝修骊山陵、筑阿房宫,征发天下刑徒,开凿地下水道、引水暗渠、物料输送秘径,工程浩大,废弃者不知凡几。其中部分孔道走向、交汇节点,就标在那张图上。图,我己记在脑中。”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墨家‘地龙之术’,善掘土,通暗道,识地脉,辨金石。”吴恪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腹?身上,“我需要您,腹?大师,以这废弃仓房为表,以墨家之术为引,循着那些废弃孔道的脉络,在地下,为‘黑冰台’织出一张真正的网。一张能让‘锋’藏于九地,‘影’行于无间的网。”

巷子外,市掾的呵斥声和零星盐贩的呻吟哀嚎隐约传来。巷子内,恶臭的烟雾尚未散尽。狗洞深处,那富有节奏的金铁敲击声,却仿佛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穿透了污浊的空气,变得更加清晰、坚定。

腹?沉默了片刻。昏暗中,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的沟壑,深不见底。那双锐利的鹰眼,在吴恪年轻却坚毅如磐石的脸上逡巡。终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字,沙哑却重逾千钧:

“好。这地下的活计,老夫接了!让赵高和他那些鹰犬,在烂泥潭里好好扑腾吧!老夫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爪子硬,还是我墨家的‘地龙’钻得深!”

他不再多言,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再次敏捷地钻回了那个不起眼的狗洞,消失在黑暗深处。那里面,隐约传来他中气十足的沙哑呼喝:“兔崽子们!榔头别停!照着老夫画的墨线,往下挖!三尺!少一寸,今晚都别想吃肉!”

沉闷有力的挖掘声、铁器凿击土石的声响,瞬间变得更加密集、更加深入大地。

吴恪重新蒙上湿布,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刻意搅起的混乱漩涡。恶臭依旧,废墟狼藉,市掾的小吏在远处徒劳地吆喝着维持秩序(或者说驱散人群)。赵成的“黑皮狗”,想必己经在路上了。

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风暴己起,漩涡成形。

盐耗子们用血和臭气搭好了戏台。

赵成的疯狗即将入场。

郑浑的肥尾巴,注定要被钉死在聚光灯下。

而真正的雷霆,将在这片喧嚣的废墟之下,在咸阳城无人知晓的黑暗脉络里,悄然孕育。

他转身,身影如同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墨巷另一侧更深的阴影中,朝着咸阳宫的方向,消失不见。那里,另一张网,正等着他去收拢——关于碣石离宫,关于那件足以倾覆乾坤的信物,关于公子倬所能撬动的宗室力量。

棋局渐深,落子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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