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时光转角”门外那片刺目的阳光里,连同那句冰冷的“各走各路,互不相欠”,像一把淬了寒冰的钝刀,在许青梧心上反复切割,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个装着五万块支票的信封,冰冷地躺在咖啡馆的桌面上,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埋葬了她整个兵荒马乱,和她青春里所有关于“陈屿”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悸动。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坐了多久。咖啡馆舒缓的音乐成了背景噪音,客人的低语像是隔着水幕传来。首到顾蔓担忧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过神。泪水早己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心口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茫的钝痛。
“青梧……” 顾蔓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许青梧没有抬头,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死死地、紧紧地攥住了那个冰冷的信封。塑料边缘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信封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然后,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声音沙哑得厉害:
“蔓姐……对不起……我先走了……去医院。”
她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顾蔓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死寂空洞的眼睛,沉重地点点头:“去吧,孩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可许青梧只觉得浑身冰冷,阳光落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陈屿最后那死寂的眼神,他放弃通知书和奖牌换取“干净”钱的话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楚。他去了深圳,带着他可能成为植物人的父亲,去搏一个渺茫的希望。而她,被留在了原地,攥着这份带着他牺牲换来的“心安理得”,背负着更深的、几乎无法偿还的愧疚和沉重的债务。
市一院,普通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浓烈,但比起ICU的冰冷压抑,这里多了几分人间的嘈杂和烟火气。许青梧的母亲——林秀梅,终于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转入了普通病房。她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头上缠着纱布,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但那双眼睛,重新有了焦距,看到许青梧和许国栋时,会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依赖。
“青……青梧……” 母亲含糊地叫着她的名字,努力想抬起手。
许青梧立刻上前,握住母亲冰凉枯瘦的手,强忍着鼻尖的酸涩,挤出一个笑容:“妈,我在呢。感觉好点了吗?”
许国栋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握着妻子的另一只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疲惫,却也多了一丝安稳。他脸上的愁容并未散去,只是被一种更深沉的、认命般的坚韧所覆盖。
许青梧拿出那个装着支票的信封,递给父亲,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爸,这是……陈屿还的钱。五万块。” 她省略了所有不堪的细节——关于抵押,关于深圳,关于“两清”。
许国栋接过信封,看着里面那张薄薄的支票,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深重的、挥之不去的愧疚。“他……他父亲那边……”
“叔叔……转院去深圳治疗了。” 许青梧打断父亲,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追问的疲惫,“这钱……他说是干净的,让我们先用着。” 她避开了父亲探究的目光,转身去倒水。
许国栋看着女儿单薄而沉默的背影,又看了看病床上虚弱的妻子,最终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收好,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也像捧着一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恩情与债务。
母亲的康复是漫长而昂贵的拉锯战。每天的药物、康复训练、营养补充……费用清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陈屿那五万块,加上之前凑到的钱,像投入无底洞的石子,迅速被吞噬。顾蔓预支的工资早己用完,苏晓父母和周然父亲借的钱,每一笔都像压在许青梧心头的巨石,提醒着她肩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