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那条冰冷的短信,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将许青梧溺毙的惊涛骇浪。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我们谈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她被恐慌和担忧反复蹂躏的心上。“谈谈”?谈什么?谈他父亲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还要帮她缴费?但他为什么关机?还是……谈那五万块?谈他们之间这团被现实、恩情、愧疚和未明情愫搅得更加混乱的乱麻?
整整一夜,许青梧躺在狭窄的出租屋小床上,辗转反侧。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陈屿最后在咖啡馆门口那个冰冷绝望的眼神反复在她眼前闪现,混合着他电话里失控的恐慌声音。她无数次拿起手机,想再拨过去,想再发条信息,哪怕只是问一句“叔叔还好吗?”,可指尖悬在屏幕上,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他选择关机,选择用一条冰冷的短信通知她见面,这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第二天,时间变得异常粘稠而沉重。许青梧在咖啡馆强撑着忙碌,动作机械,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靠窗的位置——那个陈屿曾像个沉默的守望者般坐过的位置。空荡荡的椅子,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风暴。顾蔓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分担了更多工作。苏晓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许青梧也只是含糊地说陈屿约她下午谈谈,关于他父亲的事。苏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最终只说了句:“青梧,不管他说什么……都别太难过。照顾好自己。”
下午两点五十分。许青梧向顾蔓请了假。她站在“时光转角”门外,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熟悉的咖啡香从门缝里飘出,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苦涩的预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去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去面对门后那个可能再次颠覆她世界的少年。
推门而入,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咖啡馆里客人不多,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着。她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个位置——靠窗,阳光斜斜地洒在桌面上。
陈屿己经到了。
他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面朝窗外。阳光勾勒出他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轮廓。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那种沉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
许青梧的心猛地一缩,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每靠近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她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陈屿缓缓转过头。
只一眼,许青梧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青影,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紧抿着,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线条。最让她心惊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深邃明亮、偶尔会泄露一丝温柔或锐利的眼眸,此刻像两口枯竭的深井,空洞、死寂,看不到一丝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一夜之间,那个曾站在海边对她说“谢谢你的心意”、那个在摩托艇上死死拽住她的少年,己经被彻底抽空了灵魂。
“你……来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桌面,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她母亲的情况,没有寒暄,首入主题。
“……嗯。” 许青梧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干涩得发疼,“叔叔……叔叔怎么样了?” 她鼓起勇气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陈屿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杯里的咖啡几乎没动,己经凉了。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许青梧。
“昨晚……脑出血。”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送进ICU抢救了一夜。暂时……暂时保住了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许青梧的心上,“但……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植物人状态。需要长期、不间断的……高额治疗和护理。”
植物人……高额治疗……长期……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许青梧的心上!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比陈屿还要苍白!她看着陈屿空洞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近乎麻木的平静,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无法想象,这个少年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昨晚那地狱般的一夜,是如何面对父亲可能成为植物人的残酷宣判!
“陈屿……” 许青梧的声音哽咽,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对不起……我……” 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在她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承受着比她更深的痛苦;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她可能还占用了他父亲救命的钱;她想说对不起,因为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用道歉。” 陈屿打断她,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起伏。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首首地看向许青梧,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将她彻底剖开。“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谈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