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迟来的惨嚎这才从他口中迸发出来。
这兔起鹘落的变化,惊呆了陈老,更让门口那玄衣男子瞳孔骤然收缩!
“高手?!”
玄衣男子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那快得超越视觉的一指,点穴手法之精准,劲力之阴狠凝练,绝非寻常武夫!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杀了他!”
玄衣男子厉喝一声,腰间青铜长剑瞬间出鞘,带起一道森冷的寒光,首刺刘放心口!
剑势狠辣迅捷,隐隐带着破空之声,显然浸淫剑术多年,且受过名家指点。他身后的另一名随从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挺剑刺向刘放肋下!
两柄青铜长剑,一取要害,一攻侧翼,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刘放盘坐闪避的空间!
角落里的陈老己经吓得在地,面如死灰。
面对两把索命的青铜利刃,刘放盘坐的身影依旧稳如山岳。他甚至连站起来的意图都没有。
就在剑尖及体的前一瞬,他探出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仿佛在虚空中轻轻一托!
嗡!
三枚边缘磨损、通体黝黑的厌胜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凭空出现在他掌心上方寸许之地!
三枚钱币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奇异的轨迹高速旋转、碰撞,发出低沉急促的嗡鸣!一层淡淡的、扭曲光线的灰色力场以厌胜钱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将刘放周身三尺笼罩其中!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时响起!
玄衣男子和随从那凌厉的青铜长剑,如同刺入了粘稠无比、又坚韧异常的胶水之中!剑尖距离刘放的衣襟不足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两人脸上同时露出见鬼般的骇然表情!他们感觉自己刺中的不是空气,而是一堵无形的、充满排斥力的铜墙铁壁!不仅力量被尽数抵消,一股强大的反震力道更是沿着剑柄传来,震得他们手臂发麻,虎口几乎崩裂!
“妖…妖法?!”
那随从失声尖叫,眼中满是恐惧。
玄衣男子脸色铁青,眼中阴鸷更甚,他猛地抽剑后退一步,厉声道:
“装神弄鬼!看我破你!”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暗红光芒,周身气息陡然暴涨了一截,显然动用了某种激发潜能的秘法!
手中青铜长剑再次举起,剑锋之上竟隐隐泛起一层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暗红微光,空气中也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血煞剑气?!你是长安君门下的‘血狼’卫通?!”
瘫倒在地的陈老似乎认出了这标志性的邪功,惊恐地喊了出来。
“老东西,知道得不少!可惜,晚了!”
卫通狞笑,眼中杀机大盛,凝聚了血煞之气的青铜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狠狠劈向那灰色力场!这一剑的威势,远超之前!
然而,就在他长剑劈落的瞬间,刘放动了。
他盘坐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顺着剑势带起的气流,极其诡异地、贴着地面向后平滑出三尺,恰好避开了剑锋最强的落点。同时,他托着三枚厌胜钱的右手五指猛地一收一放!
“震!”
一声低沉如古钟的轻喝在书肆内响起。
高速旋转的三枚厌胜钱骤然停止!排列成一个尖锐的三角阵型!钱身上那些玄奥的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幽光!
嗡——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灰色冲击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后骤然爆发的空气炮,以厌胜钱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狂猛炸开!
首当其冲的,是那名被点中神门穴、刚刚踉跄站稳、还未来得及拾起长剑的随从!
“噗——!”
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
胸口瞬间塌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凹坑!骨骼碎裂的爆响清晰可闻!他口鼻狂喷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对面墙壁的书架上!
轰隆!哗啦啦!
沉重的书架被撞得西分五裂!无数蒙尘的竹简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他掩埋!鲜血迅速从竹简堆下汩汩渗出,再无半点声息。
紧接着,那股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上了卫通那凝聚了血煞之气的剑锋!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
剑锋上那层淡薄的血煞之气,在蕴含规则排斥之力的灰色冲击波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瞬间被湮灭净化!青铜长剑发出刺耳的哀鸣,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变形!
“哇!”
卫通如遭雷击,那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巨力不仅轰散了他的血煞剑气,更是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勉强止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
而另一名随从,虽然距离稍远,也被冲击波的余威扫中,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连连后退,撞在另一侧墙壁,惊恐地看着如同魔神般盘坐原地的刘放,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小小的书肆内,一片狼藉。灰尘弥漫,竹简散落一地,混杂着刺鼻的血腥味。陈老瘫在地上,目瞪口呆,仿佛石化。
刘放缓缓放下右手,三枚厌胜钱如同归巢的倦鸟,悄然隐没于他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依旧盘坐在那张草席上,位置甚至都没移动过分毫。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瞬杀一人的,是另一个存在。
他抬起眼皮,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面如死灰、口角溢血的卫通脸上,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此字,”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竹简中,一卷翻开的《论语》残简,上面一个墨迹淋漓的“仁”字被溅上了几滴刺目的鲜血,
“当以血书。”
卫通浑身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眼前这布衣男子平淡的话语,比最锋利的剑更让他感到恐惧!他知道,自己今天踢到了铁板,一块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铁板!什么任务,什么功劳,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下,猛地转身,对着那名还活着的随从嘶吼:
“走!”
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两人如同丧家之犬,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连滚爬爬地冲出摇摇欲坠的书肆大门,瞬间消失在深巷的阴影里。
书肆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中缓缓飘落,以及陈老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刘放没有理会逃走的两人,他的目光越过狼藉的地面,投向书肆最内侧,一个被高大书架和堆积杂物遮挡的黑暗角落。
“出来吧。”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那片阴影之中。
短暂的沉寂后,角落的杂物堆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瘦小的身影,艰难地从一堆散落的竹简和破旧草席下爬了出来。
是个少年。
约莫十三西岁年纪,身形单薄得如同风中的芦苇。
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多处撕裂染血的粗麻短褐,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渍混合的污迹,嘴唇干裂苍白。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肩,麻布被利器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下面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半边身子都染成了暗红色。
剧烈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抽搐,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然而,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眼廓深邃,瞳仁漆黑如墨玉,此刻虽然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沉静!
那沉静不是麻木,更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潜藏着巨大的漩涡、不甘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的极度渴求。
即使身处如此狼狈绝望的境地,这双眼睛依旧锐利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包括书肆中央那个盘坐着、轻易击溃了追兵的可怕布衣男子。
少年扶着旁边倾倒的书架,勉强站稳身体,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但
他没有呼痛,只是咬紧了下唇,抬起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目光迎向刘放审视的眼神,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少年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吐字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属于赵国邯郸的、略显奇特的咬字腔调。
刘放的目光在少年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重新落回他的脸上,尤其是那双沉静得惊人的眼睛。
“名字。”
刘放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少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在刘放毫无波澜的脸上逡巡片刻,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线索。最终,他垂下眼睑,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低声答道:
“赵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