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非常自然地靠近了诸葛阮一步,几乎与她并肩而立,然后才看向李妍,语气“诚恳”地说道。
“漠北风物,苦寒荒凉,言语难述其万一。大农令见多识广,心思奇巧,于农桑、地理亦有涉猎,不若请女君为李娘子讲解一二?想必更为生动有趣。” 说着,他还“虚心求教”般看向诸葛阮,“女君以为如何?”
诸葛阮:“……”
她正看得起劲呢,这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了?!霍去病!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学会祸水东引了?!
李妍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她目标是霍去病,谁要听这个女官讲什么漠北风物!
但霍去病把话递到了诸葛阮面前,她也只能顺着目光看向诸葛阮,眼神里带上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笑容重新挂上,却淡了几分:“哦?那不知诸葛女公子可否赐教?”
诸葛阮心里的小人己经把霍去病暴捶了一顿,但面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准备随便扯几句“风沙很大”、“草很稀疏”、“匈奴人很凶”之类的废话糊弄过去。
然而,李妍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李妍的目光在并肩而立的霍去病和诸葛阮之间微妙地逡巡了一下。霍去病方才那下意识靠近的举动,以及此刻虽然看似平静,但注意力明显全在诸葛阮身上的状态,让李妍心中警铃大作。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个诸葛阮,就算现在圣眷正浓,官居要职,发明了些奇技淫巧的东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毫无根基、靠着陛下赏识才得以立足的女子。怎能与她这样出身勋贵的贵女相比?
一个念头在李妍心中升起,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好意”。
她忽然展颜一笑,打断了诸葛阮即将出口的敷衍之词,语气变得格外“关切”和“热络”:“说起来,诸葛女公子如此才华横溢,又深得陛下信重,想必追求者甚众吧?”
她眨了眨眼睛,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好奇,“不知女君心中……可有心仪的男子?”
这话问得相当首接,在宫宴这种场合,对一个未婚女子,尤其还是官员身份的女子来说,其实有些失礼和冒犯。但李妍仗着家世和年纪小,故意用这种“天真烂漫”的口吻问出来,让人一时不好发作。
诸葛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心仪的男子?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进霍去病瞬间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点紧张的深邃眼眸里。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诸葛阮脑中念头飞转。承认?那麻烦更大,尤其身边这位“钛合金”的眼神都快把她烧穿了。否认?好像是最省事的。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快刀斩乱麻,脸上维持着礼貌但疏离的微笑:“李娘子说笑了。在下职责在身,一心为国分忧,儿女私情,尚无暇顾及。目前……并无心仪之人。”
“并无心仪之人。”
这六个字清晰地落下。
霍去病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刚才的专注紧张,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冰封!
他刚才还带着点促狭和看好戏的眼神,顷刻间沉了下来。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彻底消失,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那股原本只是疏离的气场,骤然变得冷硬锋利。
诸葛阮离得近,感觉他现在很像个打开了冷冻层的冰箱,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但她装感觉不到,依旧假笑着。
霍去病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诸葛阮的侧脸,仿佛要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看出点端倪。但心里却在抓狂:没有?她竟然说没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烦躁猛地冲上霍去病的心头,让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收紧,骨节泛白。
李妍敏锐地捕捉到了霍去病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他死死盯着诸葛阮的眼神。她心中暗喜:有门!看来这位诸葛女公子是真没开窍?或者说……冠军侯是单方面?
她立刻打蛇随棍上,脸上绽放出更加“真诚”和“热情”的笑容,仿佛真心实意要为诸葛阮考虑终身大事:“哎呀,诸葛女公子此言差矣!国事固然重要,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也是顶顶要紧的!”
她往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亲昵,“说起来,我倒是认识几位极好的世家公子,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选,家世也颇为显赫,与女君您正是门当户对呢!比如……”
她报出了几个长安城里有名的、家世确实不错但要么是纨绔、要么是书呆子的年轻公子名字,然后热切地看着诸葛阮:“若是女君有意,妍儿很愿意从中牵线搭桥的!保管让女君觅得如意郎君!”
“不必了!”
这次,诸葛阮拒绝得干脆利落,声音清脆,甚至带着点斩钉截铁的味道。她脸上的假笑也彻底收敛,眼神平静地看着李妍,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多谢李娘子好意。只是在下志不在此,暂无此意。就不劳烦李娘子费心了。”
“呵。”
一声极轻、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气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愉悦,在诸葛阮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
来源?自然是旁边那位刚刚还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霍大将军。
霍去病紧抿的嘴角,在听到诸葛阮那声斩钉截铁的“不必了”时,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平,但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大半。
李妍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精心挑选的“人选”被诸葛阮毫不犹豫地拒绝,而旁边霍去病那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和骤然缓和的气息,更是像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她精心营造的“热心”形象,此刻显得无比可笑。一股羞愤和妒意猛地涌上心头。
她看着并肩而立、虽然没说话但气氛明显不同于旁人的两人,尤其是诸葛阮那副淡然自若、仿佛自己所有努力都只是跳梁小丑的姿态,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