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地砖缝里，冒出株细细的银杏苗。程惊鸿蹲下来时，发现苗根缠着半张撕碎的作文纸，正是程姐写“影子叠影子”的那页，纸纤维里还嵌着点黄油渣——是上次吃银杏酥时掉的碎屑。
“程队，省里寄来新的档案编码规则。”赵野抱着本厚厚的手册走进来，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历史档案管理规范”，翻开第一页，夹着片压平的银杏叶，叶脉旁用红笔写着：“每个案例都是时光的页码。”
陈默正在给证物册加装护页，透明薄膜盖在收音机录音那页时，阳光透过薄膜，把铁皮上的锈斑拓印在新纸上，像幅天然的插画。“技术科说这苗得移到花盆里，”他指着地砖缝里的小苗，“根己经钻进证物室的地基了，就像那些藏不住的真相，总会找到破土的缝。”
老太太颤巍巍地捧着个陶盆，盆底钻了七个小孔，像北斗七星的位置。“安安外婆烧的，”老人把苗连土挖起来，“说当年老院长总在花盆底钻孔，说根要透气，良心也得透气——不然捂久了会发霉。”
林芽的速写本突然“啪”地合上，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标本掉出来，恰好落在陶盆里。标本的叶脉和新苗的根须缠在一起，干枯的叶片慢慢舒展开，像在给幼苗读自己的过往。“你看这纹路对接的样子，”她指着重叠的脉络，“就像老叶子在给新叶子写页码，怕它忘了自己是谁。”
安安举着蜡笔在陶盆外侧画圈圈，每个圈里都写着歪歪扭扭的“光”字。“这是种子的房子，”孩子拍着盆沿，陶土被震得簌簌掉渣，“程姐姐的字住进根里，明年就会长出会写字的树！”
技术科的小年轻扛着显微镜跑过来，镜头对准那半张作文纸时，屏幕上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迹——是用银杏汁写的小字，藏在纸纤维的缝隙里：“每粒种子都记得自己的页码，就算被埋进土里，也会顺着年轮往上数。”
“是程姐的笔迹！”陈默调出之前的笔迹鉴定报告，笔画的倾斜角度完全吻合，“她当年故意撕碎作文纸，就是想让字变成养分——就像老院长用赃款换真药，都在给未来留种子。”
赵野突然发现档案手册的编码规则里，有串数字和收音机背面的刻痕重合了。“第37页第5行，”他快速翻到那页，内容是“历史证据的延续性认定”，旁边用铅笔标注着，“参考银杏生长周期：春生苗，秋收果，循环即传承。”
程惊鸿把陶盆放在展架最上层，恰好和《烬余微光》的封面对齐。阳光穿过玻璃窗，把书页的影子投在花盆里，文字的轮廓慢慢融进土壤，像在给幼苗读故事。“小时候姐姐总说，”他指尖拂过苗叶，“掉在地上的银杏果不能踩，那是树在写明年的信。”
老太太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包银杏种子，每粒都用红漆点了个小太阳。“这是当年王师傅晒的，”老人往每个年轻警员手里塞了三粒，“他日记里写，修完望远镜就去捡果子，说坏人会老，但种子永远年轻。”
林芽突然抓起速写本跑到银杏树下，仰头望着树冠。风穿过枝叶时，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本翻开的书，新苗的影子在书页边缘晃悠，像个等待被标注的新页码。“导演说纪录片的结尾就拍这个，”她对着树影速写，“名字叫《种子的序章》。”
安安把自己画的“光”字贴在陶盆上，突然指着苗尖的嫩芽尖叫：“它在长！”所有人都凑过去看，确实有片新叶正顶着旧作文纸往上钻，纸页被顶出个小小的洞，像给时光戳了个透气的孔。
程惊鸿翻开新的档案手册，把那片烫金封面里的银杏叶取出来，轻轻放在新叶上。两片叶子的影子在阳光下叠在一起，老叶的边缘慢慢卷曲，像在给新叶让出位置。“这才是最好的页码，”他低声说，“前页托着后页，过去养着未来。”
赵野给证物册最后一页盖归档章时，红泥恰好落在那株银杏苗的影子里，像给这章故事盖了个鲜红的句号。“省纪委说这案子要作为教材案例，”他把手册放进保险柜，“编号就用这棵苗的出生日期——2025年，春。”
暮色漫进档案室时，陶盆里的新叶突然轻轻摇晃。程惊鸿仿佛听见小时候的笑声，姐姐举着银杏果跑在前头，陈默拽着他的衣角追，三个人的影子在夕阳里越拉越长，最终都融进了那棵参天的银杏树下——就像此刻，所有的页码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