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玻璃窗上,淡蓝色的小手印被雨水洇成了模糊的云。程惊鸿整理证物册时,发现王师傅的扳手旁多了片银杏叶,叶面上的水珠正顺着叶脉往下淌,在纸页上晕出浅黄的圈,像枚未盖实的邮戳。
“程队,王师傅儿子寄来个包裹。”收发室的老张举着个纸箱站在门口,纸箱上贴着张手绘的邮票,画着棵歪脖子银杏树,邮戳是国外的日期,“说里面是他父亲修过的最后样东西。”
陈默用美工刀划开胶带,里面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收音机。调频旋钮上缠着圈细铁丝,是用银杏枝弯的。“这是当年医院传达室的旧物,”他擦掉机身上的灰尘,露出“红星牌”三个字,“王师傅日记里提过,总在深夜调到特定频率,听利益集团的黑话暗号。”
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指着收音机背面的刻痕——是串歪歪扭扭的数字,和药房暗格里玻璃罐底的编号对上了。“老院长也记过这串数,”老人摸着刻痕里的积灰,“说像老天爷在拨号,拨对了就能听见真相的声音。”
林芽突然把速写本按在收音机上,铅笔快速勾勒着铁皮上的锈斑。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竟和程惊鸿姐姐作文纸背面的铅笔印重合了。“你看!”她把两页纸叠在一起,“‘影子叠影子’那句话的笔画,刚好嵌进锈斑的凹槽里,像有人在给文字盖回声的章。”
安安抱着收音机转圈,不小心碰倒了展架旁的铁皮饼干盒,里面的奖状哗啦啦散出来。“这些字在唱歌!”孩子指着飘落在收音机上的奖状,纸页被喇叭的震动掀得轻轻发抖,“程姐姐写的字,和王爷爷的收音机在说话!”
技术科的小年轻扛着频谱仪跑进来,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突然变得整齐。“有声音!”他调大音量,沙沙的杂音里,隐约传出个苍老的声音,“银杏酥要放凉……账本藏在第三排药架……”
“是王师傅的声音!”赵野翻出审讯记录,这段录音里提到的藏账本位置,和纪委找到的物证完全吻合,“他当年故意把暗号录进收音机,用锈斑盖住磁头——就像给真相贴了层保护壳。”
程惊鸿转动银杏枝弯的旋钮,收音机突然“咔嗒”一声卡住,传出段模糊的童声。是三个孩子在笑,夹杂着银杏叶的沙沙响,像极了他记忆里,姐姐举着银杏酥追陈默的声音。“是我们小时候。”他指尖顿在旋钮上,铁锈蹭在指腹,带着点涩涩的暖。
陈默从证物袋里取出片银杏叶,轻轻夹在收音机的电池仓里。“王师傅说过,树叶能过滤杂音。”他按下播放键,这次的声音清晰了许多,是老院长的声音,“每笔赃款都换了真药,记在收音机背面的数里,等孩子们长大了,总会算清这笔账。”
雨停时,阳光突然刺破云层,照在收音机的天线顶端。那截用银杏枝做的天线,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像根指向天空的笔尖。林芽突然抓起速写本:“我知道了!邮戳不是盖在纸上的,是盖在光里的——你看这天线的影子,多像邮局盖戳的钢印!”
老太太从布包里掏出个信封,是安安外婆托人捎来的。信封上没贴邮票,只用红漆画了个小太阳,背面写着行字:“银杏树下埋过的花,总会顺着根爬上来。”程惊鸿拆开时,掉出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间还卡着点黄油渣。
技术科的人正在拍收音机的特写,镜头里,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铁皮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导演说这段叫‘时光的快递’,”小年轻举着反光板,“你看这光斑落在录音键上的样子,像老天爷按下了发送键。”
安安突然把耳朵贴在银杏树干上,小手拍着粗糙的树皮。“树在说谢谢!”孩子仰起脸,鼻尖沾着点树胶,“它说王爷爷的话、程姐姐的字,都藏在树心里,下雨的时候就会顺着树根流进土里,再长出新的叶子来。”
程惊鸿把那片带黄油渣的银杏叶夹进证物册,刚好落在收音机录音的那页。合上书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谁在纸页间放了颗会发芽的种子。他想起小时候,姐姐总把秘密写在纸上埋进土里,说这样来年就会长出会说话的花。
赵野把新归档的案卷放进保险柜,钥匙转动时,收音机突然又响了。这次是段清晰的女声,带着点银杏酥的甜:“等树影爬到最高处,所有藏起来的光,都会收到回声的邮戳。”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集体轻颤,像无数只手在同时翻书。程惊鸿望着玻璃上未干的水痕,那些淡蓝色的小手印旁,不知何时多了圈金色的光晕——是阳光穿过云层,给这章故事盖下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