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如同烙铁般存在过的手,终于离开了苏杳杳胸口上方那片羞耻又灼热的区域。
轻飘飘地。
自然得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魏昭甚至没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场让苏杳杳原地爆炸的“夜半惊魂”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他平静地侧过头,对着外间,用那恢复了惯常清冷威仪的沙哑嗓音,理所当然地吩咐:
“安庆,水。”
苏杳杳:“。。。”
她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又从惨白迅速涨成猪肝般的紫红,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着极度羞愤、惊恐、荒谬和强烈社死感的青白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同时撞墙。
他就这么收回去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连一丝尴尬的表情都欠奉?
仿佛她苏杳杳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个没有知觉的暖炉?!或者,一个可以随意摆放的抱枕?!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手腕上那圈青紫的指痕还在隐隐作痛,脖子和胸口上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指尖划过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真实,多么屈辱!
“是!王爷!”安庆被魏昭的声音惊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王爷清醒地要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僵成石像、脸色变幻莫测的苏杳杳。他手脚麻利地倒好温水,小心翼翼地送到床边。
秦嬷嬷也闻声进来,看到魏昭清醒,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随即目光落在苏杳杳身上,看到她青白交加、摇摇欲坠的模样和手腕上刺目的青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刻板的平静。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魏昭在安庆的搀扶下,微微撑起一点身子,就着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他脸色依旧苍白,唇瓣干裂,但那双睁开的眼睛,却己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如同寒潭映月,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喝完水,他似乎耗了些力气,重新躺了回去,闭目养神。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落在苏杳杳身上。
仿佛她不存在。
苏杳杳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刚才那番羞愤欲死、心惊胆战的煎熬,在债主大人眼中,大概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她甚至开始怀疑,魏昭到底有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放错了地方?还是说在他眼里,她这条“咸鱼”根本就不是需要在意“位置”的独立个体?
一股强烈的、想要原地蒸发、或者干脆挖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席卷了她。她甚至希望秦嬷嬷或者安庆能给她一个眼神,哪怕是责备或怜悯,也好过现在这种被彻底无视、仿佛她只是空气的窒息感。
“王爷,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太医就在外面候着。”安庆小心翼翼地询问,声音带着哽咽的后怕。
魏昭闭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在积蓄力气,又像是在感受身体的状态。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无妨。高热己退,乏得很。让他们下去吧,留你一人即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苏司膳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下去歇着吧。”
这五个字,如同特赦令,又如同最终的判决。
苏杳杳紧绷的神经“啪”地一声断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床的方向,极其僵硬、极其迅速地福了福身,动作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妾身告退!”
说完,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表情,更不敢看床上那位债主,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往外冲。脚步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也顾不上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让她经历了从社死到被无视双重暴击的修罗场!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殿门冰冷的雕花门板,感觉自由的气息近在咫尺时——
身后,那个沙哑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不低,却如同冰锥,精准地刺穿了苏杳杳刚刚燃起的逃跑希望:
“对了。”
魏昭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本王昏沉时,似乎说了些梦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词句。
“若说了什么‘鱼’啊,‘烧’啊之类的胡话。”
苏杳杳逃跑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再次冲上头顶!他记得!他果然记得!他什么都记得!刚才的“无视”果然是装的!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度谄媚又极度惊恐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没有!王爷您什么都没说!真的!妾身什么都没听见!”
魏昭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夜里的星子,带着一丝初愈的疲惫,却锐利得惊人,精准地锁定了门口那个脸色惨白、笑容僵硬、恨不得当场消失的身影。
他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恶劣的玩味。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便好。”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下去吧。明日本王还想喝你做的蜜渍枇杷露。”
“要甜一点。”
“毕竟,”他闭着眼,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一丝慵懒的、不容置疑的威胁,“本王这条命,暂时还不想用来‘烧鱼’。”
轰——
苏杳杳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也炸成了烟花!
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从“咸鱼”到“烧鱼”,一字不落!
刚才那场“夜半惊魂”,他心知肚明!他甚至还特意提出来!用这种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方式!
最后那句“暂时还不想用来‘烧鱼’”这哪里是道谢?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是悬在她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甜一点?
苏杳杳看着自己手腕上刺目的青紫,感受着胸口上方仿佛还未散去的、被“咸猪手”标记过的灼热感,再看看床上那位闭目养神、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债主。
她只想把蜜罐子扣他脸上!
“妾身遵命!”苏杳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再次僵硬地福身,然后像被鬼追一样,猛地拉开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文华将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那让她窒息的一切。
苏杳杳站在空旷冰冷的宫道上,夜风一吹,她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圈清晰无比的青紫指痕,再想想债主最后那个洞悉一切的眼神和那句“烧鱼”警告。
她这条咸鱼,不仅被债主“贴身抵押”当了一夜人形暖炉兼体温计,经历了“夜半惊魂”的精准定位,最后还被债主大人用“烧鱼预告”进行了终极精神打击!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她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连星星都像是在嘲笑她。
蜜渍枇杷露?
行!债主大人!您等着!
明天齁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