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当陆尘的双脚踏上这片钢筋水泥的地面时,一股与青云山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耸入云的建筑遮蔽了天空,街道上,铁皮盒子一样的“汽车”不知疲倦地奔流,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尾气的味道,以及无数陌生人的气息。
对于一个在山里待了二十年的人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
觉醒的仙尊神识,在这一刻反而成了负担。
方圆数里内,每一声鸣笛,每一句交谈,每一个路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巨细无遗地涌入他的脑海,嘈杂得像一锅沸水。
陆尘轻轻蹙了蹙眉,念头一转,那股磅礴如海的神识便倏然回拢,只在身遭三尺之地化作一道无形的气墙,将周遭的喧嚣悉数挡在了外头。这下,耳根总算清净了。
他伸手探了探空荡荡的衣袋,肚子里也适时地“咕噜”了一声,提醒着他空腹的滋味。
老头子说得一点没错,下了山,头等大事就是想法子弄钱。总不能真就揣着那七封婚书,挨家挨户上门吃软饭吧?虽说……他自己倒也不是特别抗拒。
脚步不自觉地在一家装潢华丽的奢侈品店前停了下来,巨大的玻璃橱窗光可鉴人。橱窗玻璃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他面容清俊,一头乌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眼神幽深,宛如古井,和街上那些脚步匆匆、打扮时髦的行人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这副相貌,倒还看得过眼。
念头还没转完,一阵吵嚷声便从不远处的美食街方向钻进了耳朵。
“给不给钱?今儿个再不把‘保护费’交上来,你这摊子往后也甭想在这儿摆了!”一个粗野的声音吼道,话语里透着一股子蛮不讲理的横劲。
陆尘顺着声音望过去,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小年轻正围着一个馄饨面摊子,为首的那个是个光头胖大汉,脖颈上刺着条歪歪扭扭的青龙,此刻正凶神恶煞地拍着摊子上的小桌。摊主是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被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作揖求饶。
陆尘的脚步,不经意间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了那个光头大汉的脸上。那张脸,尽管被时光和酒色消磨得有些浮肿油腻,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子凶横和鄙夷,陆尘就算是化成灰也忘不了。
李虎!当年就是这个家伙,不仅抢走了他手里最后一个馒头,还领着几个人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往事如同开闸的洪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饥饿,寒冷,还有那种被一脚踹翻在地,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吃食被抢走,却无能为力的屈辱感……
陆尘的嘴角,慢慢咧开一个森冷的笑意。
“师父他老人家说过,有仇不报非君子。嘿,我这才刚下山呢,就有人赶着把脸送上门来挨打,这‘服务’可真是周到。”
他抬脚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滚开点,瞎了眼不成!”一个小喽啰见他走近,伸手就要来推他。
陆尘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肩膀随意地那么一晃。
“嗷!”那小喽啰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厚墙,整条胳膊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拧着,怪叫一声就倒飞了出去,“哗啦啦”撞翻了两张桌子。
周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刷地一下聚到了陆尘身上。
李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唬了一跳,他扭过头,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有些奇怪的年轻人。“小子,你他娘的是谁?敢来管你虎哥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尘压根没搭理他的叫嚣,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就是李虎?”
“老子就是李虎,怎么着?”李虎把胸脯一挺,想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那就错不了。”陆尘笑了,那笑容落在李虎眼里,却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让人打哆嗦。“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有个瘦得皮包骨头、脏兮兮的小叫花子?”陆尘的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似的,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抢了他最后一个馒头,还一脚踩着他的脑袋,笑话他跟条狗似的。”
李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这段早被他忘到爪哇国的记忆猛地被翻了出来。他记起来了,当年好像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不过对他这种横行惯了的人来说,那不过是无数次欺负弱小时,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他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和当年那个任他搓扁揉圆的小乞丐画上等号。
“你……你难道是当年那个小兔崽子?”李虎声音里带着几分惊疑。
“看来你脑子还没坏透。”陆尘点了点头,“我今儿个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来跟你讨点儿利息。”
“讨利息?哈哈哈哈!”李虎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紧接着脸皮一横,恶狠狠地说道:“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换了身行头,就不是当年那条哈巴狗了?老子当年能踩你,今儿个照样能把你踩趴下!小的们,给我上,废了他!”
剩下那几个小喽啰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手里头还都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周围吃饭的和摆摊的吓得一片惊叫,慌忙往后躲。
陆尘却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眼瞅着最前头那把匕首的尖儿就要戳到他胸口了,就在这时,他动了。根本没人瞧清楚他是怎么动的。只听见“咔吧、咔吧”几声骨头碎裂的脆响,还有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几个扑上来的小喽啰,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拧成了麻花,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胳膊腿儿都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嘴里不住地哼哼唧唧。
从动手到结束,恐怕连两息的工夫都不到。
李虎脸上那股子凶横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豆大的汗珠子从他油光锃亮的光头上渗了出来。这……这他娘的还是人吗?简首是个怪物!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跑!扭头就想开溜。
可是,他才刚转过身子,一只手就跟鬼影子似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手上的力道瞧着不大,却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给压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我让你走了吗?”
陆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在李虎耳边响起。
“你……你别过来!我大哥是王家的王天龙少爷!”情急之下,李虎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王天龙?”陆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哦,原来是凑齐了。当年踩他头的主犯,就是那个王家大少。
李虎以为自己的靠山镇住了对方,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肩膀上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
“噗通”一声,他一百八十多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膝盖骨和坚硬的水泥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啊——!”李虎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陆尘面无表情地从他口袋里掏出那个塞得满满的钱包,掂了掂,塞进自己怀里。
“一个馒头的利息,这些应该够了。”
他抬起脚,在李虎惊恐的注视下,缓缓踩向他撑在地上的右手。
“至于这个,”陆尘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还你当年那一脚的。”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虎的惨叫戛然而止,首接痛晕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陆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走到那对吓傻了的老夫妇面前,从刚到手的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放在了桌上。
“一碗馄饨面,最大的碗。”
……
解决了温饱和经费问题,陆尘并没有急着去找那个叫王天龙的家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仙尊报仇,从早到晚。但不急于一时。
他现在,更好奇自己那七个老婆中的第一位——苏青玥。
他找了家看起来最高档的酒店,首接开了一间总统套房。在前台小姐姐惊艳又疑惑的目光中,他甩出从李虎那里“借”来的一沓现金,成功入住。
泡在巨大的按摩浴缸里,陆尘第一次感受到了现代社会的腐朽……和快乐。
他拿出那张属于苏青玥的婚书,上面除了名字和生辰八字,还有一个地址——江城天悦大厦顶层。
正当他准备用神识探查一下这个地址时,房间电视里播放的一则本地财经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据悉,江城龙头企业苏氏集团近日面临重大危机,其竞争对手王氏集团步步紧逼,意图恶意收购。更有传言称,王氏集团继承人王天龙,正在对苏氏集团总裁苏青玥小姐展开疯狂追求,疑有逼婚之意……”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张清冷绝艳的脸。
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气质如冰山雪莲,拒人于千里之外。正是苏青玥。
而在她旁边,则是一个笑得一脸张扬的年轻男子,赫然就是新闻里提到的王天龙。
陆尘看着电视上那张熟悉的、属于恶霸的脸,又看了看手里的婚书。
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意思,抢我馒头的狗腿子,在逼婚我素未谋面的老婆?”
“这世界,还真是个完美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