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的倒下，让整个静心殿的气氛瞬间凝固。
那敌国巫祝的狂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并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像猫戏老鼠一般，欣赏着楚夫人和周焕脸上那绝望的神情。
“楚家的叛徒，看到了吗？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巫祝的声音充满了快意，“圣女的血脉，天生就要被楚王的霸气所压制！她，注定是王爷复活归来的最佳容器！”
“你休想！”楚夫人将昏迷的姬瑶护在身后，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火焰。她从怀中掏出数张符篆，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异变再生！
那原本己经昏迷过去的姬瑶，竟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漠然。她的瞳孔，甚至隐隐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一股比那巫祝更加古老、更加神圣、也更加冰冷的气息，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噗——”
那不可一世的巫祝，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竟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手中的楚王印玺也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这……这是……圣女的魂力觉醒？！”巫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没有经过传承仪式，怎么可能觉醒魂力！”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连那方楚王印玺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化作一道黑烟，惊慌失措地逃离了静心殿。
而姬瑶，在爆发出那股力量之后，也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她身上的金色光芒缓缓散去，那块新月胎记的异动也平息了下来，但她的气息，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我焦急地盘旋在她的上方，心如刀割。我能感觉到，刚才那股力量，虽然击退了敌人，却也极大地损耗了她的生命本源。
楚夫人和周焕将她紧急送回寝宫，太医令带着整个太医院的御医，用尽了各种珍稀药材，却依旧无法让她醒来。她就像一个沉睡的、美丽的瓷娃娃，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时间，在凝重而绝望的氛围中，流逝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我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果我还在，如果我能替她分担这一切，她又何至于此？
第三天深夜，所有人都己精疲力竭。就在楚夫人准备再次施展秘术，用自己的阳寿为姬瑶续命时，一首昏迷不醒的姬瑶，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虚弱，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坚韧。
“都……出去。”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陛下！”楚夫人和周焕又惊又喜。
“出去。”姬瑶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楚夫人和周焕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带着所有下人，退出了寝宫，并关上了大门。
寝宫内，只剩下我和她。
我看到她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没有去看那些名贵的汤药，而是抬起手，缓缓地，从自己那散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支金簪。
那支金簪，在昏暗的烛火下，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看到它，我的魂魄，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我以为，那只是她对我们过去的一份念想。可现在看来，它所承载的，远不止于此。
姬瑶将金簪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似乎给了她一丝力量。她凝视着金簪，眼神复杂，有悲伤，有决绝，更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彻骨的冰冷。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指甲，在金簪尾部一个极其隐蔽的、雕刻成祥云图案的地方，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轻轻地按压了三下。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金簪的尾部，竟然旋开了一个小小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暗格。
她将金簪倒转，从那暗格之中，倒出了一卷被卷得极细的、由某种不知名材质制成的、泛黄的绢布。
那绢布，薄如蝉翼，几乎是半透明的。
姬瑶颤抖着手，将那卷绢布，缓缓展开。
上面，用血，写着一行行娟秀而有力的小字。那笔迹，我认得，是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名义上，姬瑶的母亲的手笔。
而上面的内容，却让我的整个魂魄，都仿佛被投入了九幽寒冰之中！
那不是情书，不是遗言，而是一份……盟约！
一份，由大周先帝，与前朝楚王，共同签订的、血腥的秘密盟约！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朕，大周开国之君，与楚王在此立誓。巫族，乃天地之异数，其血脉之力，足以颠覆乾坤，非你我凡人所能掌控。其存在一日，便是我等心腹大C`患。”
“为保江山永固，社稷长存。朕与楚王，愿结永世之盟。朕，负责在明，以皇权之名，削其势力，断其传承。楚王，负责在暗，以雷霆手段，除其羽翼，绝其后路。”
“待功成之日，朕与楚王，共享这万里河山。凡巫族血脉者，无论男女老幼，皆……杀无赦！”
“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笔法写下的，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刺骨的杀意与怨毒！
我呆住了。
我一首以为，先帝与楚王，是生死之敌。却不想，他们竟然曾是盟友！他们共同的目标，竟然是铲除整个巫族！
而姬瑶，拥有巫族圣女血脉的姬瑶，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这两位当时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共同的猎物！
先帝之所以将她带回宫，收为养女，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善心，而是为了将这枚最危险的、属于巫族的棋子，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他所谓的恩宠，所谓的培养，全都是监视！全都是利用！
而楚王，他之所以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姬瑶，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复国大业，而是为了得到她身上那最纯粹的巫族圣骨，用以开启某个能让他获得更强大力量的邪恶仪式！
他们，都是刽子手！
姬瑶静静地看着那份血色盟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良久，良久。
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原来……”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地，传到了我这缕亡魂的耳中。
“这世上，最想让朕死的，恰恰是给了朕‘生命’与‘尊荣’的两个男人。”
“父爱如山……真是，可笑至极。”
她笑了。
那笑声，没有丝毫的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的嘲讽与……彻骨的悲凉。
在这一刻，我感到，那个我认识的、会哭会笑、会为了我而担忧的姬瑶，似乎……己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正的、斩断了所有情感与过往的、孤绝的女帝。
她将那份血色盟约，凑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地，化为灰烬。
火光，映着她那张绝美而冷漠的脸。
“既然，你们都想让朕死。”
“那朕，就偏要，好好地活着。”
“还要，将你们留下的这一切，连同你们的野心、你们的罪孽，一同，彻底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