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岳霖押解完颜乌骨达的队伍抵达濠州南门。城门缓缓开启时,早己等候的军民发出震天欢呼,雪球、石块如雨点般砸向被俘的金兵,骂声此起彼伏:"金狗也有今天!"" 还我家园!"
岳霖骑在高头大马上,锁子锦袍外罩着猩红披风,风帽下露出的脸庞冻得通红,却双目如炬。他特意让王贵将完颜乌骨达的铁盔挑在枪尖,盔顶那撮染血的红缨在雪光下格外刺眼。囚车里的完颜乌骨达虽被铁链捆住,却仍昂首挺胸,乱发遮面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围观百姓,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让开!让岳检详进城!" 亲兵们用刀背拨开人群,却挡不住百姓往前挤的势头。有白发老妪捧着热粥要递给岳霖,被他摆手谢绝:"老妈妈留着暖身子,待我军破了金贼,再喝庆功酒!"
游街队伍从南门延伸至正街,岳霖故意放慢马速,让每个百姓都看清被俘的金兵将领。当囚车经过 "王记布庄" 时,布庄老板突然冲出,将一匹染血的白布甩在完颜乌骨达脸上:"这是我儿子去年被你们抢走的婚服!还我儿命来!"
完颜乌骨达猛地甩头,白布滑落,露出脸上新添的鞭痕 —— 那是昨夜拒捕时王贵留下的。他瞪着布庄老板,用生硬的汉语嘶吼:"汉狗贱民!放开我!"
"放开你?" 岳霖突然勒马停步,转身面对百姓,声音穿透风雪,"诸位可还记得去年冬天,这完颜乌骨达在河间府做了什么?" 他指向囚车,"他率铁骑踏平三十里村庄,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
人群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汹涌的怒骂。有人捡起碎冰砸向完颜乌骨达,有人扯开衣襟露出伤疤,哭诉金兵的暴行。岳霖看着这场景,握紧了腰间佩剑,剑身因愤怒而微颤。
队伍行至校场时,早己等候的淮西军将士列阵相迎。岳霖翻身下马,将完颜乌骨达的狼牙棒掼在点将台上,棒身撞击木板的巨响让全场肃静。他登上高台,风雪吹得披风猎猎作响,宛如一面燃烧的战旗。
"弟兄们!" 岳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看看台下这人!他是金兀术的堂弟,是铁浮屠的副元帅,是双手沾满我大宋百姓鲜血的刽子手!"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 "杀!" 声,士兵们将长枪顿地,枪尖在雪地里划出整齐的痕迹。完颜乌骨达被两名亲兵按在台前,却仍挣扎着抬头,用女真语骂骂咧咧。
"他骂我们是懦夫!" 岳霖翻译道,"他说我大宋军队见了金军就跑,说我们只会龟缩在城墙里!" 他突然抽出佩剑,一剑劈断狼牙棒的铁链,"但昨夜,就在城南破庙,我们用他金国的狼头哨,擒住了这不可一世的副元帅!"
"好!" 台下喝彩声震落檐角冰棱。岳霖环视全场,见许多士兵眼中闪着泪光,那是被压抑太久的愤怒与屈辱。
"弟兄们,"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我知道你们怕。铁浮屠的马蹄声,曾让我们夜不能寐;金兀术的屠城令,曾让我们妻离子散。" 他指向北方,"但看看这完颜乌骨达!他不是也被我们擒住了吗?他们的铁甲再厚,能挡住我们的手掷雷吗?他们的狼牙棒再狠,能比得上我们保家卫国的心吗?"
"不能!" 回答声排山倒海。岳霖看着士兵们紧握的拳头,知道火候己到。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桑皮纸,那是昨夜在破庙油灯下写成的词稿。
"今日,我为诸位填一首词," 他展开纸页,风雪中字迹猎猎欲飞,"且听 ——"
岳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如金石交击:
" 怒雪横空,卷平野、朔风狂啸。抬望眼、胡尘万里,剑寒霜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风兼雪。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河间恨,犹未雪;濠州志,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词作甫毕,全场死寂。岳霖看着士兵们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欢呼。这首化用父亲《满江红》的词作,将昨夜的奇袭与收复失地的壮志熔于一炉,尤其是 "饥餐胡虏肉"" 渴饮匈奴血 " 两句,更是点燃了积压己久的怒火。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王贵带头高呼,士兵们跟着齐吼,声浪冲破云层,连盘旋的寒鸦都被惊飞。完颜乌骨达在台下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 —— 他从未见过如此群情激昂的宋军,那眼神里的火焰,比昨夜的手掷雷更让他胆寒。
岳霖举起佩剑,剑尖指向北方:"弟兄们!金兀术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秦桧之流还在朝堂上议和!但我们不能等!" 他指向完颜乌骨达,"今日擒获此贼,便是告诉金兀术,告诉所有汉奸:大宋的土地,我们自己守!大宋的尊严,我们自己挣!"
"守我土地!挣我尊严!" 军民们跟着呐喊,口号声汇成洪流,冲垮了连日来的恐惧与悲观。岳霖看着台下激动的人群,知道这场雪夜奇袭的意义,早己超越了一场简单的胜利。
巳时整,岳霖挑选十名精壮亲兵,将完颜乌骨达装入特制的囚车。囚车西周钉满狼牙棒形状的铁钉,车顶覆盖生牛皮,只留巴掌大的透气孔。他亲自将缴获的鎏金虎符、桦树皮密图放入铅盒,用蜡封好,交给带队的亲卫:"星夜兼程,务必在三日内送达临安!记住,此盒唯有陛下能开!"
亲卫们轰然应诺,马蹄踏碎积雪,朝着南方疾驰。岳霖站在城头,望着队伍消失在风雪尽头,想起父亲被软禁的消息,心中一紧。但他随即握紧拳头,昨夜的胜利证明,只要军民同心,便有破敌之望。
三日后,临安垂拱殿内,赵构正与秦桧争论和议条款。当亲卫将囚车与铅盒呈入时,皇帝猛地推开秦桧递来的《割地协议》:"这是何物?"
"陛下," 亲卫跪地叩首,"濠州岳检详遣臣送来金兀术副将完颜乌骨达,及金军密图一卷!"
秦桧脸色煞白,三角眼死死盯着囚车。赵构却抚掌大笑,亲自打开铅盒,看着虎符上的密令,又看看囚车里蓬头垢面的完颜乌骨达,突然将协议撕得粉碎:"秦相不是说金军不可敌吗?你看这是谁!"
秦桧张口结舌,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构下令将完颜乌骨达打入天牢,重赏送捷亲兵。当 "岳霖擒获金将" 的消息传遍临安时,百姓们涌上街头欢呼,连平日里主和的官员也纷纷上表,请求北伐。
濠州城头,岳霖收到临安快马送来的嘉奖诏书,却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忧虑。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当他看见军民们自发在城楼上悬挂 "精忠报国" 的锦旗时,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笑容。风雪依旧,但濠州城内的士气,己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