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雨珠坠在“望月酒馆”的酒旗上,将“月”字染得发暗。李小月攥着读者留下的糖纸,那上面的血字“他们说的‘朋友’,在糖霜里”正沁出桂花香,像极了姥爷藏在灶台里的陈年桂花酒。她趴在油腻的木桌上,鼻尖几乎蹭到碗沿——碗里是新熬的糖桂花,浮着层薄如蝉翼的糖霜,糖霜纹路竟慢慢凝成两个字:“小心”。
“看什么呢?再看糖都化了。”李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甩了甩伞上的水珠,手里拎着串糖糕,糖丝在暮色里拉出金红的线,“刚路过刘记糖坊,那丫头刘佳非要塞给我,说‘给小月尝尝’——你说她图啥?”
李小月没接话,目光却落在李爽鬓角的糖霜上。那糖霜呈蝶形,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和昨日读者水杯里的“忆糖”如出一辙。她刚想开口,隔壁桌的少年突然轻叩桌面,指节下的木纹里渗出酒液,在桌面上洇出半朵桂花:“刘佳今早去了城西破庙。”
这少年是昨日突然出现的酒客,穿件洗得发白的灰T恤,袖口旧疤在烛火下泛着淡红。他自斟自饮着白水,水面上又浮起糖霜,这次凝成的是把烤饼铲,铲头刻着与李小月平安铃相同的纹路。
“破庙?”李爽皱眉,糖糕掉在桌上,“那地方早塌了,她去干嘛?”
少年没回答,只是看向李小月腰间的钱袋。那里本该挂着平安铃,此刻却挂着块烤焦的糖纸,纸上用酒液写着“九月”二字——正是李小月遇事不决时默念的口诀。他指尖轻点桌面,酒液突然聚成细流,在糖纸上冲出一行新字:“九月不是口诀,是——”
“是我娘的小名!”李小月失声喊道,下意识摸向钱袋。钱袋不知何时被划开道细缝,里面的糖纸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枚槐木勺,勺柄刻着半朵桂花,花蕊处嵌着粒银珠,正是平安铃上脱落的铃舌。
“这勺子……”李爽捡起木勺,勺头突然映出少年的脸,“和王姥爷灶台第三块砖下的酒坛纹路一样!”
少年终于抬眼,眸光像淬了冰的墨:“并非酒坛。”他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树,“砖下埋的是烤饼炉的碎片,二十年前被楚家老二(你姥爷)用桂花酒封着。”
话音未落,后厨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王老头骂骂咧咧地冲出来,围裙上沾着暗褐色的液体,不像酒,倒像干涸的血。他手里攥着半块糖糕,糕体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银片——正是平安铃的铃身,铃身上新刻着行小字:“炉心在槐树根下,需用‘真·话柴’点燃。”
“真话柴?”李小月接过银片,铃身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麻,“是不是黄阳昨天捡的那些带字的树枝?”
少年闻言,水杯里的糖霜烤饼铲突然折断,断口处露出半截红线,线尾系着张糖纸,上面是读者的字迹:“真话柴在刘佳的点心盒里——她今早去破庙,偷的就是这个。”
李爽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药包上:“我就知道那丫头不对劲!上次她给我的伤药,闻着像楚家的‘蚀骨粉’!”
“蚀骨粉?”李小月想起刘佳递来的糖糕,胃里一阵翻涌,“那我们现在去抢柴火?”
“并非抢。”少年将水杯推向她,水面糖霜重新拼成烤饼铲,“是换。刘佳想要你钱袋里的糖纸船,那船是启动烤饼炉的‘船票’。”
“可船不见了!”李小月急得跺脚,钱袋里只有那枚槐木勺。少年却笑了,指了指木勺柄上的银珠:“船票在铃舌里,你刚才摸到的‘九月’,其实是启动密码。”
就在这时,门帘被风掀起,刘佳站在雨幕里,手里捧着个描金点心盒,脸上挂着甜得发腻的笑:“小月姐姐,我给你送桂花糕啦!”她鬓角的蝶形糖霜在雨中闪烁,竟与少年水杯里的“忆糖”共振,发出细微的嗡鸣。
李小月攥紧槐木勺,勺柄突然传来震动,银珠里渗出酒液,在掌心写成:“她袖口有‘蚀心糖’。”果然,刘佳抬手拢发时,袖口滑落处露出片紫色糖霜,正是能蛀穿灵根的蚀心糖。
“多谢妹妹啦!”李爽突然上前,夺过点心盒,指尖在盒底飞快一抹,“正好我饿了——”她话未说完,盒底突然弹出根细针,针尖沾着紫黑的糖霜,正是蚀心糖的毒针。
少年见状,水杯里的糖霜突然暴涨,凝成盾牌挡在李爽身前。毒针撞在糖霜上,竟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刘佳脸色骤变,往后退了半步,袖口的蚀心糖突然失控,在地面蔓延成紫色的网。
“糟了!”李小月想起读者的警告,“蚀心糖遇真话会爆!”她话音未落,王老头突然将半块糖糕砸在糖网上,糕里藏着的平安铃银片竟发出清越的铃响,铃响所及之处,紫色糖霜瞬间龟裂。
刘佳尖叫一声,转身就跑,点心盒掉在地上,滚出捆,带着字的树枝——正是真话柴。树枝上用朱砂写着:“槐树根下,炉心泣血”。少年弯腰捡起树枝,指尖刚触到朱砂,树枝突然燃烧,爆出的不是烟,而是无数句“我害怕”、“我后悔”、“我想回家”。
“原来真话柴烧的是人心底的话!”李爽看着燃烧的树枝,突然指向老槐树,“你们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槐树根下渗出金红色的液体,像极了烤饼炉里的糖浆。液体中隐约躺着个炉心,炉心中央嵌着枚铃铛,正是李小月的平安铃。而炉心周围,竟埋着无数块刻着“望月”二字的烤饼模子,模子缝隙里卡着张眼熟的糖纸,上面是读者未写完的话:“他们不是读者,是——”
话未说完,槐树下的炉心突然爆发出强光,将所有烤饼模子熔成糖浆。李小月眼前一花,竟看见模子碎片里映出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自称读者的男女,他们站在烤饼炉前,手里举着的不是书本,而是烤饼铲,铲头嵌着与少年旧疤相同的问心石碎片。
这时,刘佳逃跑的方向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像是有人在远处摇响了平安铃。李小月猛地回头,只见酒馆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戴斗笠的人,正用烤饼铲在墙上刻着什么,铲头落下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糖画,画的是条缺了尾巴的龙,龙尾处写着:“第二章的灼,是——”
话未写完,烤饼铲突然折断,戴斗笠的人身影一晃,竟化作糖霜融进雨里,只在墙上留下道灼痕,形状与少年袖口的旧疤严丝合缝。
这时,——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