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召九江公主入立政殿说话，并未选在庄重的前殿，而是在后殿一处临窗暖阁。秋日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进来，暖融融的，空气里浮动着清雅的熏香，气氛显得格外温馨私密。
九江公主李姝（虚构名），年方十七，穿着一身杏子黄绣折枝玉兰的宫装襦裙，身量纤细，眉眼温婉，气质如同初绽的幽兰，带着皇室公主天生的矜持，却无半分骄纵之气。她安静地坐在皇后下首的锦墩上，双手交叠置于膝前，姿态娴雅。
“九江，”长孙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近来宫中事多，突厥入寇，人心惶惶，你也受惊了吧？”
九江公主微微垂首，声音清越如珠玉：“回皇嫂，臣妹居于深宫，有皇兄皇嫂庇佑，并不觉惊惶。只是忧心皇兄夙夜操劳，更忧心前线将士与长安百姓。”
“你有这份心，很好。”长孙皇后赞许地点点头，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值此国难，正是需要上下同心，共度时艰之时。陛下在前朝殚精竭虑，我们后宫之人，也当尽一份心力，为陛下分忧，为社稷祈福。”
九江公主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不解：“皇嫂之意是……？”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那笑容温煦，却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九江，你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及笄之后便该议亲。你是天家公主，金枝玉叶，你的终身大事，陛下与本宫一首记挂在心。”
九江公主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淡淡的红霞，如同初染的霞光，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膝上的丝帕：“臣妹……臣妹但凭皇兄皇嫂做主。”
“做主是自然，”长孙皇后看着公主羞涩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但也要为你寻一个真正配得上我皇家公主、且能护你一生安稳的良配。陛下与本宫思虑再三，觉得有一人，堪为良选。”
九江公主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屏息凝神。
“此人，便是新任的监门校尉，李玄。”长孙皇后缓缓道出这个名字，目光仔细观察着九江公主的反应。
“李……李校尉？”九江公主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就在前几日，她随几位公主在宫城角楼上远远观望过城防布置，恰好目睹了金吾卫演武。当时，那个在队列前方、身形挺拔如松、按刀肃立、侧脸线条冷峻而专注的年轻将领，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宫人们私下议论的“渭水神将”、“一槊定乾坤”的传说，更是为那个身影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耀眼的光环。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兄皇嫂属意的，竟然是他！
“正是。”长孙皇后捕捉到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心中了然，继续温言道，“李校尉虽出身寒微，然忠勇无双。玄武门护驾，渭水阵斩敌酋，其功勋卓著，其胆魄过人，实乃我大唐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陛下对其信任有加，屡加重用，前途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他品性坚毅，不骄不躁，在骤然显贵、声名鹊起之际，亦能恪尽职守，沉稳有度。”
九江公主静静地听着，脑海中那个挺拔冷峻的身影与皇嫂口中“忠勇无双”、“品性坚毅”的评价渐渐重叠。她想起宫人描述他在渭水河畔，于万军之中悍然突进，一槊刺穿突厥大将咽喉的惊险场面……心湖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那不仅仅是对英雄的仰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少女的悸动悄然滋生。
“皇兄皇嫂……思虑周全。”九江公主的声音轻若蚊蚋，脸颊更红了，如同熟透的，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不敢抬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长孙皇后将公主的羞涩与那抹不易察觉的欣喜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笃定。她拉起九江公主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九江，本宫知你性情娴静，不喜张扬。李校尉亦是务实之人。此桩婚事，陛下与本宫皆认为极好。他根基虽浅，但正因如此，更需我皇家扶持。你嫁过去，便是他最大的依靠，亦是陛下将其彻底纳入心腹的象征。于公于私，于国于家，皆是良缘。”
“臣妹……明白。”九江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既羞怯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期待。那个名字，那个身影，此刻在她心中烙下了清晰的印记。
数日后，李玄下值，需前往兵部衙门交接一份关于玄武门北门新增岗哨的文书。他依旧穿着深青色监门校尉官服，腰悬横刀，步履沉稳地穿过连接宫城与衙署的复道宫墙。
秋日的阳光正好，透过宫墙高耸的缝隙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玄目不斜视，心中盘算着防务细节，右肩的旧伤在行走间仍有些微的牵扯感。
就在他即将拐过一道月洞门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立着几个身影。似乎是几位宫装女子，簇拥着一位身着杏子黄宫装的少女。
李玄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哪位公主或女官路过，依旧保持着目不斜视、步履沉稳的姿态，准备依礼避让一旁，躬身行礼后便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他走近的瞬间，那位被簇拥在中间的杏黄宫装少女，似乎不经意地微微侧过了头。
阳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在她身上洒下跳跃的光斑。少女的侧脸线条柔美，肌肤胜雪，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有些紧张，小巧的鼻尖和微微抿起的樱唇，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精致。她似乎想偷偷看一眼，却又不敢首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迎面走来的年轻将领。
那惊鸿一瞥的目光，带着少女特有的好奇、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热度？
李玄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认得那身杏子黄的宫装！那日在城楼上远远见过的身影……九江公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确认，目光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西目相对！
九江公主显然没料到李玄会突然看过来，那偷看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她如同受惊的小鹿，脸上瞬间涌起一片惊人的、如同朝霞般绚烂的红晕！那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再到纤细的脖颈，甚至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慌乱地、飞快地扭过头去，只留给李玄一个剧烈起伏的背影和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以及那在阳光下红得刺目的耳垂。
她身边的宫娥似乎也察觉了公主的失态，连忙簇拥着她，脚步略显急促地转入了旁边的回廊，消失在雕梁画栋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
李玄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准备行礼的姿势，脑中却一片空白。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那瞬间染遍芙蓉面的羞红，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九江公主……她为何在此？又为何……那样看他？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难道……陛下和皇后……？
他猛地想起王德那日意味深长的话语：“待驱除胡虏，安定社稷，朕亲自为卿择一良配，必不辱没卿之功劳与身份！”
难道……这“良配”，竟是九江公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李玄。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骤然被泼天富贵砸中的晕眩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被无形的巨网笼罩的束缚感！帝婿！这身份是荣耀的顶峰，却也是彻底失去自由的枷锁！他体内那株通天建木的秘密，在皇家的目光下，还能隐藏多久？这突如其来的“恩宠”，究竟是福是祸？
丹田深处，那株翠绿的幼苗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剧烈的心绪波动，三片叶子不安地摇曳着，叶脉上的金纹流转加速，发出只有李玄能感知到的、微弱的嗡鸣。它贪婪地汲取着宫墙下沉淀的厚重龙气，同时也将那份源自帝王意志的、庞大而难以抗拒的掌控之力，清晰地传递给了李玄。
他站在原地，看着九江公主消失的回廊方向，久久未动。秋风吹过，金黄的银杏叶簌簌落下，拂过他的肩头。那抹惊心动魄的羞红，却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也预示着一段被帝后精心安排、注定无法挣脱的命运，正悄然向他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