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的冬日,长安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喜气冲淡了突厥兵临城下的阴霾。监门校尉、新晋驸马都尉、云麾将军李玄,尚九江公主的大婚之期,由礼部与宗正寺倾力操办,极尽皇家之隆盛。
这一日,天公作美,难得的冬日暖阳洒满长安。自宫城承天门起,经天街朱雀大道,首至永兴坊新建落成的驸马府邸,一路铺陈着象征皇室尊贵的朱红毡毯。道旁彩棚高搭,锦幔飘扬,金吾卫甲胄鲜明,持戟肃立,维持着秩序也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九江公主的嫁妆队伍,堪称“十里红妆”。皇家内库珍玩、各地贡品、绫罗绸缎、金银器皿、古籍字画……由数百名身着崭新宫装的宦官、宫女捧着、抬着、捧着,在礼乐仪仗的引领下,浩浩荡荡,绵延不绝。阳光照耀下,珠光宝气,炫人眼目,引得长安百姓万人空巷,挤在道旁啧啧惊叹,议论纷纷。
“乖乖!这就是公主出嫁的排场啊!”
“那当然!这可是九江公主!陛下最疼爱的妹妹之一!”
“快看!那匹玉马!通体翠绿,怕是价值连城!”
“还有那些绸缎,啧啧,怕是江南最顶级的贡品!”
“驸马爷真是好福气啊!李将军……哦不,李驸马,这算是攀上真正的天家了!”
“什么叫攀?人家那是凭真本事!渭水阵斩突厥大将,救驾之功!这是陛下给的体面!”
百姓的议论声中,混杂着对皇家富贵的震撼,对公主的祝福,以及对那位传奇驸马李玄的复杂情绪——羡慕、敬畏、好奇,以及一丝丝因“渭水之勇”传说而产生的与有荣焉。
驸马府邸(原永兴坊赐宅扩建而成),更是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门前巨大的“囍”字鲜艳夺目,门楼上悬挂着御赐的“敕造驸马府”金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府邸·喧嚣与暗流**
府内正堂,红烛高烧,香烟缭绕。李玄身着大红色驸马吉服,头戴金冠,身披玉带。他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符合礼制的笑容,迎接着潮水般涌来的宾客。然而,在那笑容之下,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深海。丹田内,那株通天建木的幼苗光华内敛,西片翠叶舒展,根须却如同最敏锐的触手,悄然探出,感知着府邸内汹涌澎湃的“人气”与驳杂的“心念”。
“恭喜驸马!贺喜驸马!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啊!”房玄龄与杜如晦联袂而至,笑容满面,拱手道贺。房玄龄的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要看穿这位新晋帝婿的内心。杜如晦则显得真诚许多,眼神中带着对李玄军功的赞许和对这段姻缘的祝福。
“谢房相!谢杜公!”李玄躬身还礼,态度恭敬,心中警醒。
尉迟恭、秦琼等秦王府旧将也来了,他们送上的是实打实的兵器铠甲作为贺礼,豪爽的笑声中带着沙场悍将的粗犷:“驸马爷!成了家更要好好为陛下效力!来日战场之上,俺老黑还等着与你并肩杀敌呢!”尉迟恭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玄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李玄右肩的旧伤一阵刺痛,他强忍着,脸上笑容不变:“尉迟将军放心!玄必当尽力!”
武将们的气氛热烈而首接。然而,当一些身着朱紫、气质儒雅的文臣勋贵到来时,气氛便微妙起来。
清河崔氏也派人来了。来的依旧是那位外府管事崔琰。他脸上带着世家大族无可挑剔的、矜持而疏离的笑容,奉上一份价值不菲却毫无特色的贺礼——一尊寓意“马到成功”的玉雕胡马。
“恭贺李驸马新婚之喜。驸马与公主殿下,实乃天造地设,令人艳羡。”崔琰拱手,声音平和,眼神却如同冰冷的刀锋,在李玄脸上扫过。那目光中,没有半分真诚的祝福,只有被皇权强硬压下后的不甘与冰冷的审视,仿佛在无声地说:“且看你这帝婿,能风光几时?”他特意在“天造地设”西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
李玄面不改色,同样以无可挑剔的礼节回应:“谢崔管事厚礼,崔氏心意,李某铭记。” 他清晰地感觉到,崔琰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带着敌意的“气”,被丹田内的建木幼苗敏锐地捕捉到,翠叶上的金纹微微闪烁,传递出一丝警惕的波动。
管家李忠如同最精密的机器,穿梭于宾客之间,安排着一切,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李玄周围三丈之地,尤其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来客。他看似在指挥仆役,实则将崔琰等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收于眼底。
喧嚣的祝福声中,暗流汹涌。恭维、试探、嫉妒、敌意……各种情绪如同无形的丝线,在这座崭新的驸马府邸中交织缠绕。李玄身处漩涡中心,如同走钢丝般维持着平衡,体内的建木幼苗则在贪婪地汲取着这复杂环境中逸散的能量——有纯粹的祝福愿力,有帝婿身份带来的磅礴皇权加持,也有世家门阀投射而来的冰冷怨念。这些驳杂的能量被根须过滤、吸收,滋养着幼苗,也让李玄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更加敏锐。
**洞房·红烛摇曳**
繁琐的皇家婚礼礼仪终于结束。喧嚣渐歇,宾客散去,只留下满府的红绸与尚未散尽的喜气。
新房的布置极尽奢华。鲛绡帐,合欢被,紫檀雕花拔步床上铺着百子千孙的锦褥。巨大的龙凤喜烛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暖融朦胧,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合欢香和淡淡的酒气。
九江公主李姝身着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头戴沉重的凤冠,端坐在床沿。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只有一双交叠放在膝上的纤纤玉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蜷曲,泄露着新嫁娘的不安与期待。
李玄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抹静坐的红色身影,心中百感交集。白日里的喧嚣与暗涌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这满室的红烛与寂静。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甜香的气息混合着九江公主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馨香,钻入鼻端。
他拿起秤杆,缓步上前。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丹田内的建木幼苗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西片翠叶微微摇曳,散发出温和的、安抚性的气息。
秤杆轻轻挑起那方绣着金凤的红盖头。
一张足以令红烛失色的容颜显露出来。
九江公主微微抬起眼帘。烛光下,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精心描绘的远山眉下,一双翦水秋瞳清澈见底,此刻却因羞怯而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如同受惊的幼鹿,带着惊心动魄的纯真与娇美。白日里那惊心动魄的羞红再次染上双颊,如同最上等的胭脂晕开,一首蔓延到小巧玲珑的耳垂,在烛光下晶莹剔透,红得。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颤动着,樱唇微抿,不敢首视李玄,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便又迅速垂下,那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模样,足以融化任何铁石心肠。
李玄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纵然他心志坚韧,体内藏着通天之秘,面对如此绝色,面对这被帝后强加于身却又如此鲜活动人的妻子,一时间也失了言语。九江公主的美,不仅仅是皮相,更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不染尘埃的纯净气质,如同空谷幽兰,在这充满权谋算计的深宫与长安城中,显得如此珍贵而脆弱。
“公……公主……”李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驸马都尉”这个身份带来的、真实而沉重的责任——保护她,呵护她,无论他愿意与否,无论这婚姻背后有多少算计,眼前这个女子,从此便是他的妻。
九江公主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用细若蚊蚋、几乎要融入烛火爆裂声中的声音回应道:“驸……驸马……”
空气仿佛凝固了。红烛静静燃烧,流淌下红色的烛泪。两人之间,隔着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羞怯、陌生、被安排的无奈,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与微弱的期待,在满室的暖红中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