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延吉干什么？”刘凯的声音抖得厉害，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疼。
王伟终于睁开了眼，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些血淋淋的文字描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他看了一眼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出境。”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刘凯心口。他脸色煞白，还想再问，却看到王伟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长途大巴在延边地界的一个服务区停下，上来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拿着身份核查终端，开始挨个检查乘客的身份证。车厢里原本昏昏欲睡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哥……”刘凯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死死攥着衣角，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王伟依旧闭着眼，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五指慢慢收拢，关节泛白。
“同志，配合一下，出示身份证。”
警察己经走到了他们前一排。刘凯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猛地看向王伟，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恐惧。他想跑，他想跳车，他不想死在这里。
王伟睁开了眼，那双沉稳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一丝……不忍。他看着刘凯，像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别怕。”他轻声说。
警察己经站到了他们面前。“两位，身份证。”
刘凯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嘶吼着就想往车门冲：“不关我的事！是他！都是他干的！”
整个车厢的人都吓傻了。
警察的反应极快，瞬间拔出警棍：“不许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刘凯吸引过去的刹那，王伟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没人看清他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没有冲向警察，而是反手一把将惊慌失措的刘凯拽了回来，另一只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从刘凯的后心捅了进去，一搅，再猛地抽出。
刘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涌出的鲜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秒钟之内。
“放下武器！”警察的怒吼和乘客的尖叫混在一起。
王伟的脸上溅了几滴刘凯温热的血，他没有擦，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一头绝路的孤狼。他知道，插翅难飞了。
他没有理会指向自己的枪口，而是反转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还滴着血的匕首狠狠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车窗。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重重地倒在了过道上，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车顶的方向，仿佛穿过了铁皮，看到了普洱的蓝天。
消息很快就通过新闻客户端推送到了每一部手机上。
张拓正坐在刘露公寓的沙发上，刘露靠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看着一部无聊的爱情电影。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闻。
【通辽警方重大突破：杀害李副局长一家的主犯王某，在延边落网，拒捕过程中杀死同伙后自杀。】
张拓的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了？”刘露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一条垃圾推送。”张拓不动声色地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刘露的背，“电影没意思，我去给你切个水果。”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几个橙子。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冰凉的水冲刷着自己的手背。
王伟，那个不多话，但永远把事情办得最妥当的男人。那个在审讯室里被打得满嘴是血，也一个字不说的男人。
他死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王伟临死前的场景。杀了刘凯，是为了保护自己。自杀，是不想落到警察手里，再牵连出自己。
“还没有开始就损失一员大将啊，真的太可惜了。”张拓眼里噙出了泪花。
他关掉水龙头，拿起水果刀，一下一下，沉默地削着橙子皮。橙子的清香弥漫开来，他却仿佛闻到了通辽那间审讯室里淡淡的血腥味。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建立的这个看似坚固的王国，其实脆弱得像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灰飞烟灭。黑道上的打打杀杀，终究是末流。李占东死了，还会有周仁举、张永发等等。只要一个不小心，就随时可以把自己碾成粉末。
他削好一个橙子，用刀细心地切成小块，放进水晶果盘里，端了出去。
“哇，你好厉害，切得这么好。”刘露像个小女孩一样，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张拓看着她，这个干净、纯粹的女人，像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他想保护这束光，想让她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他突然意识到，想真正站稳脚跟，想让自己的家人和自己在乎的人获得真正的安全，只靠钱和拳头，远远不够。
他需要一把伞，一把足够大的，能遮风挡雨的保护伞。他要从棋子，变成那个能影响棋局的人。
仕途。
这个曾经离他无比遥远的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几天后，在卢家旗下一家最顶级的会所里，张拓和卢涵喝着酒。
卢涵喝得有点多，搂着一个新来的女明星，正在吹嘘自己那辆库里南过减速带有多舒服。
“三哥，你看这妞怎么样？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水灵吧？你要是喜欢，今晚让她跟你走。”卢涵大着舌头说。
张拓摇了晃酒杯，没理会那个被说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只是淡淡地问：“普洱还是太小了。”
卢涵愣了一下，挥手让那女孩先出去。“三哥，你什么意思？你想去省城发展？”
“我们的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在水面下。我想找个能说话的人，把生意做到水面上去。”张拓看着卢涵，“昆明那边，你熟吗？”
“昆明？那是我家后花园啊！”卢涵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坐首了身子，“三哥，你想认识谁？省里哪个部门的？只要不是天王老子，我都能给你搭上线！”
“听说过钟老吗？”
卢涵的酒瞬间醒了一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钟……钟老？从云南出去的那位副华级领导？”
“嗯。”
“三哥，你……你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吧！”卢涵咋舌，“那位可是真正的大人物，我爸都不一定能搭上他。”
“我不想见他，”张拓抿了一口酒，“我想见他儿子，钟小国。”
听到这个名字，卢涵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古怪，像是便秘了十几天一样难受。
“三哥，你还是想见天王老子吧，那个都比见钟小国容易。”卢涵哭丧着脸，“那哥们不是人，是个神经病！纯的！”
“怎么说？”
“怎么说？这么跟你讲吧，”卢涵压低了声音，凑了过来，“他爹那么大的官，他不当官不经商，天天在家研究八卦易经xiu'xian'zhi'd。谁也不见，就喜欢跟一帮神神叨叨的道士、和尚混在一起。脾气怪得要死，上次有个老板想巴结他，送了他一辆限量版的法拉利，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他让人把车开到郊区，一把火给烧了！说那车杀气太重，会影响他跟天狼星通灵！”卢涵比划着，一脸的匪夷所思，“我爸都说，钟家这根独苗，算是废了。谁要是能跟他搭上话，那比在昆明市中心买彩票中一个亿还难。”
张拓听完，非但没有皱眉，反而笑了。
越是怪癖的人，往往弱点就越明显。
“这事儿不急，”张拓拍了拍卢涵的肩膀，“你帮我留意着，总会有机会的。”
卢涵看着张拓脸上那抹熟悉的、玩味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心里打了个哆嗦。他觉得，昆明的天，可能也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