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辽市政府大楼前,上演了一出年度悲情大戏。
几十个男女老少瘫坐在地,哭天抢地。带头的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嗓门一个比一个高,哭腔里带着标准的二人转韵味,听起来格外凄惨。他们身前扯着一条白布横幅,上面用黑漆刷着歪歪扭扭的大字:“无良警察迫害外地客商,还我血汗钱!”
刘凯混在人群里,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对张拓的敬佩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招太损了,也太有效了。他找来的这些“社会闲散人员”,专业素养极高,说哭就哭,说倒就倒,保安一碰就往地上一躺,嘴里喊着“警察打人啦”,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事儿很快就捅了马蜂窝。在通辽市这个级别的城市,市政府门口发生群体性事件,还是状告公安局的,简首是往市领导的脸上泼滚油。市委书记的电话首接打到了市公安局局长那里,语气严厉得像是要吃人。
李占东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彻底打蒙了。他想用强硬手段清场,却被顶头上司一通电话骂得狗血淋头,严令他不准激化矛盾。
压力层层传递,最后,市局不得不捏着鼻子,在市委调查组的“监督”下,放了王伟。
王伟走出市局大门时,身上的衣服有些褶皱,嘴角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没有回家,而是第一时间拨通了张拓的电话。
“三哥,我出来了。”
普洱的阳光正好,张拓正陪着刘露在一家花店里选花。他拿起一束白玫瑰,闻了闻,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受伤了?”
“皮外伤。”
“去医院,验伤。然后把验伤报告和你在审讯室的照片,送给几家胆子大的媒体。钱不是问题。”
“明白。”王伟挂了电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当天下午,李占东接到了停职接受调查的通知。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那份停职决定,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刚刚失去了儿子,现在,连他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也岌岌可危。他想起了张拓,想起了那个在审讯室里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对方棋盘上的猎物。
那是一种智力上、手段上被全方位碾压的无力感,比杀了他还难受。
深夜,通辽的街头寒风刺骨。
李占东像个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脱掉了警服,穿着一件单薄的夹克,灌进脖子里的风让他忍不住发抖。路过一个广场,有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玩耍,清脆的笑声像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脏。
他看到了儿子的笑脸,看到了妻子抱着儿子流泪的样子。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只有那些记忆,带着鲜血淋漓的颜色。他掏出手机,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定会报仇,可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还能报什么仇?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第二天清晨,环卫工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发现了李占东的尸体。他躺在垃圾桶旁边,双目圆睁,表情定格在一种极致的惊恐和绝望之中。堂堂的公安局副局长被人乱刀砍死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人报警,在浑河岸边发现了一具女尸。是李占东的妻子,法医鉴定是打晕后被溺亡的!
一个副局长,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消息传开,整个通辽市委乃至内蒙古公安厅都震动了。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一定是王伟干的,李占东和他妻子死,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执法者的脸上。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报复,这是对整个公权力的公然挑衅和屠杀。
“查!”公安厅长在电话里发出了雷霆之怒,“不再管什么程序,什么影响!把王伟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通辽为中心,瞬间铺开。所有的路口、车站、机场都被严密布控。十几支抓捕小组荷枪实弹,冲向了“金色年代”KTV和所有他们能找到的、与王伟有关的据点。
然而,他们扑了个空。
“金色年代”里只剩下几个被抓时吓得屁滚尿流的小混混。这些人被带回警局,面对审讯,一个个哭丧着脸,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了。
“警官,我们冤枉啊!我们就是王总招来干活的,一天给三百块钱!”
“王总是哪儿人,真名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啊!”
“他就花钱请我们看场子,别的我们真不知道了!”
警察们审了半天,发现这些小喽啰对王伟的底细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背后还有一个“三哥”。他们就像一次性工具,用完就被扔掉了。
此时,一辆开往延吉的长途大巴车正在高速公路上平稳行驶。
车厢后排,王伟戴着一顶鸭舌帽,闭目养神。他旁边的刘凯正捧着手机,紧张地刷着新闻,额头上全是冷汗。
“哥……李占东和他老婆都死了……网上都炸了!警察疯了一样在找我们!”刘凯把手机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
王伟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还回得去吗?”刘凯心里发毛,他感觉自己上了一条根本下不去的贼船。
王伟终于睁开了眼,他看了一眼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