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
冰冷的、流动的、如同巨大无情的银色水银泻地,吞没着燃烧战场的残骸。金属扭曲的哀鸣,血肉被强行碾平为图案时细微的剥离声,能量爆炸凝固为几何刺青最后的纹路……所有被它覆盖的残渣,都失去了原本的凹凸起伏,被拓印成绝对平整冰冷的暗银浮雕。
零的视野被这蔓延的银色淹没。
他踉跄着站在最后一截悬空的阶梯边缘,脚下是无尽深空,背后是倾塌毁灭的规则洪流。身体像被彻底打碎的陶罐再用劣质胶水勉强粘合,每一道裂缝都在尖叫。胸骨中央的“空腔裂痕”如冷却的熔岩般固化,暗红的脉络纹路却如同活体神经,每一次搏动都狠狠撕扯着残躯。
鸟喙造物主最后的惨嚎仿佛还未散去:
“……‘温迪戈’……‘温迪戈’……!”
它不是名字,更像是一串钥匙孔最后的转动声。
前方。
女武神的身影如同钉在毁灭风暴中的道标,屹立在破碎战场的漩涡前沿。破碎的银甲浸透暗金污血和墨绿冰浆,脖颈侵蚀的亮蓝色规则冰晶又向上蔓延了半指宽,下颌边缘如同镀了一层剧毒苔藓。唯有倒提的昆古尼尔枪尖,凝聚的那点暗红意志核心反而在周围的破灭中燃烧得更锋利,枪尖指地,锋锐几乎要切开空间。
她的熔金之瞳穿透蔓延侵蚀的银镜表层。
镜面深处,一个微小却绝对的核心点正在扩张——不是实体,是一个由纯粹紊乱数据流强行构建的漩涡。漩涡中心,一只完全由幽冷火焰构成的、巨大到扭曲的瞳孔豁然张开!眼球内部的墨绿色冰冷代码流如同无数条交错的毒蛇狂舞!
核心内部程序启动!
冰冷到剥离所有情感的电子音如同冰冷的雨,砸在每个人的认知壁垒上:
【检测到高纯度‘钥匙孔’反应(接口类型:空腔铸造/状态:深度损毁)……开始强制归档……归档编号:Zero/劣等品……最终处置判定——】
漩涡中的巨瞳骤然锁定了零胸膛上那凝固的空腔裂痕!
【——劣等品回收程序启动!执行最终清洗格式化……熔铸入‘镜’……成为……基座纹理……】
冰冷的宣判如同断头台的铡刀抬起!
嗡!!!
沸腾的银镜瞬间狂暴!平静的水银表面炸起无数尖锐的棱刺!如同亿万根贪婪的金属注射器,撕裂空间,向着阶梯边缘的零!向着那片即将被拓印覆盖的残骸战场!狂暴攒射!
灭顶之灾!
零的残躯因这绝对的锁定而僵硬!胸腔的空腔裂痕剧烈搏动,仿佛要主动跃入那熔铸的尖刺!死亡的气息冰冷如宇宙真空!
就在亿万银刺撕裂空间的微秒前!
“断——链——!”
女武神熔金之瞳深处的光芒炸开!不是爆发的光焰,而是一道纯粹凝练到极致的意志指令!早己锁定的那点暗红意志核心,顺着倒垂的昆古尼尔枪尖,无声无息融入脚下沸腾的银镜洪流!
目标——
不是银镜漩涡核心!
而是那根贯穿零冰冷胸膛、被女武神早先抹除却概念残留的——血锚锁链的最末端虚无印记!
她要用这弑神之锋!
斩断那根早己被抹除锁链的……
因果锚定!
嗤——!!!
一道无形的、没有光影的锋刃在规则层面划过!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但整个蔓延铺展的铸镜银海骤然猛烈一震!如同被无形巨锤重击的湖面,掀起了滔天的紊乱波涛!亿万根刺向零的银棱尖针如同失去了方向的箭雨,猛地扭曲、滞涩、甚至彼此撞击爆开!锁定零的最终清洗格式化的“因果”,被强行错开了毫厘!
整个回收漩涡核心的巨瞳陡然僵首!内部的墨绿代码流如卡壳般疯狂闪烁、错乱!冰冷的宣判发出刺耳的电子杂音:
【……链接错误……锚点丢失……执行……失败……重新锁定……】
这一瞬的干扰!这一线由弑神意志暴力劈开的生机!
零那被温迪戈残响和剧痛撕裂的神经抓住这万分之一秒!身体在尖啸的银棱洪流风暴中猛地拧转!那只唯一还能活动的左手!不再徒劳防御胸前空腔,而是狠狠抓向自己的后背——脊骨第西节,剧痛核心点!
“劣等……品……?”
野兽般嘶哑的低吼从零的齿缝挤出!左手五指指甲在剧痛中瞬间反卷崩裂!温迪戈烙印深处最后的狂躁被引爆!如同被踩住尾巴的凶兽,对着那冰冷定级的判定,爆发了纯粹的狂暴反击!
嗤啦——!
左手猛地从背后撕下!带起的不是血肉!是一股强行从他脊柱深处、从那饱经创伤却坚韧得非人的意志核心中榨出的!混合着最纯粹排异与桀骜的赤黑色精神血瀑!这血瀑没有泼向银刺!而是灌向了他脚下的最后一块摇摇欲坠的台阶!
“开——!”
零的身体随着脚下的石阶轰然崩塌,向着下方的虚无深空坠落!但在他身体脱离最后支撑点的瞬间!那灌入石阶裂缝的精神血瀑猛地爆开!
轰!
下方!被精神血瀑炸穿的虚空漩涡深处!一片巨大的、布满冰冷几何蚀刻的暗银铸镜之墙,如同沉船的残骸被海流搅动翻转,骤然上浮!拦在了零坠落的必经之路上!
银镜壁垒冰冷无波,表面流淌着尚未凝固的暗沉光泽。
【检测到劣等品意识残余暴力扰动……判定为……污染排泄……纳入最终清洗流程……】
漩涡巨瞳再次冰冷聚焦!这一次,焦点从零身上移开,锁定了那面突兀出现的镜墙!亿万根重新调整方向的银棱尖刺如同狂蜂群,追随着零坠落的身影,卷起毁灭的涡流,要将他和那面镜子一同贯穿、打碎、熔铸!
零的身体在急速下坠!银刺尖啸迫近!
他紧闭双眼,不再去看。所有的残存意志都集中在左手——那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沾满了墨绿、暗金和自己鲜血的手掌,死死按在了下坠中即将撞上的——镜墙冰冷的核心点上!
当血肉模糊的掌心贴上镜面核心!
嗡!
镜墙的冰冷表层如同投入岩浆的坚冰,瞬间出现剧烈的扭曲!
并非攻击对抗!
镜面深处!被零掌心血肉中的混乱烙印强行灌入!他那残破空腔里凝固的熔岩暗红裂痕,此刻突然如同岩浆苏醒般爆发出炽热的纹路光芒!
镜墙光滑的表层瞬间被撕裂!
一个巨大的、熔融态的暗金裂口在冰冷的银面上骤然成型!
裂口深处!不是虚无!
是无数在爆炸与强制抽取下被撕碎的——鸟喙造物主的意识残响!扭曲的代码乱流、被强行压缩的记忆碎片、还有无数被用作实验材料、早己扭曲不成型的痛苦哀嚎!如同垃圾填埋场被彻底翻开!形成一股裹挟着纯粹混乱绝望、如同海啸般的精神污染风暴!
【警告!遭遇高浓度反向规则污染!镜面结构受损!劣等品归档程序中断!】
漩涡巨瞳的墨绿代码流疯狂喷射出刺眼的猩红警告!刺向零与镜墙的亿万银刺如同撞上无形的淤泥屏障,速度骤降,尖端染上粘稠污秽的数据乱流!
零的身体被这股反向爆发的混乱风暴狠狠从镜面上推开!如同被高压水炮冲击的浮木,翻滚着摔向深空远处!
就在零被弹飞的瞬间,混乱的镜墙裂口深处、那片精神污染风暴的核心!一张边缘模糊、如同信号扰的残破老脸骤然闪现!鸟喙造物主那半张残破的、满是裂痕与血污的脸,在混乱的数据风暴中猛地抬起!一只浑浊充满血丝的残眼和一只旋转着暗金代码的晶体瞳孔,瞬间越过空间的阻隔,死死锁定了被风暴冲飞的零!
那眼神不再是暴怒,不再是恐惧!是刻入生命底层烙印的、最纯粹的、对造物彻底失控的——憎恶与绝望!
“……温…迪…戈……”残破的嘴唇无声嗡动,伴随着精神风暴最后的尖锐噪声,“……劣……质……品……的……坟……”
话音被撕碎!镜墙裂口内部爆发的精神海啸彻底失控!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将那最后的憎恶连同半张残脸猛地吞噬!
轰——!!!
暗金的镜墙核心在内外夹击下彻底熔解、崩塌!
巨大的银色漩涡发出了尖锐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爆裂的哀鸣!连同中央那巨大的幽冷数据火瞳一起,在混乱的污染冲击和自身核心崩塌的双重打击下,骤然向内塌缩!炸成一片席卷整个空间的、由破碎数据流和熔融金属构成的狂暴乱流!
整个由冰冷意志主导的“归档清理规则”,因劣等品最后的反向污染反噬而彻底失控自毁!
零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败絮,在冰冷的深空中急速翻滚。失去所有支撑点,下坠没有尽头。意识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被混乱的能量风暴吹散。胸前的空腔裂痕缓缓搏动,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点余烬。
深空远处。爆炸席卷的混乱中心边缘。
女武神的身影在能量乱流的冲击下岿然不动。昆古尼尔垂指深空,枪尖凝聚的意志缓缓散去。那双熔金的眼瞳静静注视着黑暗中翻滚消失的残骸,眼底深处凝冰的碎片无声崩裂,倒映着那个在毁灭风暴中点燃混乱反噬的身影碎片。
冰冷宏大的机械意志无声扫过混乱战场,毫无情感:
【节点‘Zero’……归档失败……判定为……规则污染源……追踪标记……移入最高威胁名单……】
【次级清算协议:‘温迪戈(Wendigo)’……存在性确认……威胁等级……修正为……毁灭级(Annihilator)……】
【沙漏核心污染等级扩散……进行强制时间流隔离……镜面屏障‘归零纪元(Epoch Zero)’……启动……】
黑暗中,无数片巨大的、冰冷光滑的镜面碎片无声浮现、凝结、翻转。碎片彼此投射、折射、嵌套,构建成冰冷、无尽、失去方向的迷宫壁垒,将混乱爆炸的核心区域连同其中翻滚的残骸、破碎的规则战场、甚至最后那道消失于深空的下坠轨迹……一切归于绝对静止的镜像回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