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坠入星轨空间的瞬间，像是被揉进了一团液态的光。
她的意识先是漂浮在一片混沌里，西周是流动的星屑，每一粒都泛着不同颜色的光。
有她在陕西唐墓修复银镯时，夕阳透过窗棂洒在铜绿上的暖褐；
有去年冬天她和陆沉在西安回民街吃烤串，路灯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的橘红；
还有三年前医院走廊，她握着陆沉的手等手术通知，消毒水混着他身上皂角的清苦。
"若溪。"
熟悉的声音穿透混沌。
林凡猛地抬头，看见陆沉站在前方。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呢子大衣，肩章上的银杏叶胸针闪着温润的光。
正是她三年前在华清大学考古系办公室送他的，当时他说"这东西比我妈给的传家宝还金贵"。
"真的是你？"林凡扑过去，却在触到他衣摆的瞬间穿了过去。
陆沉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风吹散的雾。
他的声音变得空灵，混着无数个时空的回响：
"我在时间的褶皱里。高等文明把我困在第17号时间锚点，这里能同时观测到72条时间线。"
林凡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星屑不再是杂乱的，而是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每根星线都对应着一条时间线，有的明亮如昼，有的黯淡如烛。
她看见其中一条线上，自己和陆沉穿着白大褂站在博物馆展柜前，玻璃后面是他们刚修复的唐代金器；
另一条线上，陆沉穿着迷彩服站在倒金字塔前，而她举着相机对他笑；还有一条线...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条线上，陆沉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渗血的纱布，而她跪在床边，手里攥着己经凉透的银杏叶。
"那是三年前的手术线。"
陆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高等文明说，如果我完成任务，就能回到那条线，让一切重来。"
林凡仰头，看见他悬浮在星轨顶端，背后是旋转的银河。
他的轮廓比现实中更清晰，连睫毛上的光都能看清，可当他伸出手时，林凡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根本无法触碰到他。
"为什么是我？"她问，"为什么是我当钥匙？"
陆沉的目光软下来。他从胸前摸出半块银杏叶，和她颈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那是他们在华清大学银杏大道捡的，当时他说"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两半拼成一片，做成标本夹在《唐两京城坊考》里"。
"因为你记得。"
他说。
"你记得高维文明的事。在你的记忆里，我不是守墓人，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不是考古队的队长，是总偷吃你烤红薯的书呆子；不是被高等文明选中的工具，是...是爱你的人。"
林凡的鼻子发酸。
她想起高中教室后排，陆沉偷偷往她抽屉里塞的桂花糕；
想起去年暴雨夜，她被困在山区，他冒雨开车来接，副驾上放着她落在实验室的笔记本，封皮被他用透明胶仔细粘好了。
"可我现在的记忆..."
"是被高等文明篡改过的。"
陆沉的声音里带着疼。
"他们抹去了你关于高维文明的记忆，只留下最安全的、最世俗的——让你做个普通的考古学者，嫁个普通人，生儿育女，这样时间线就不会乱。"
"那你呢？"
林凡抓住他的手腕，这次她感觉到了温度，"你原本的记忆呢？"
陆沉的身体开始闪烁，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
他的声音分裂成无数个重叠的版本：
"我是守墓人...我是陆沉...我是时间线的修补匠...我是那个在边境为你挡子弹的人..."
"够了！"
一道冷喝穿透星轨。
林凡转头，看见一个穿银色制服的女人站在不远处，胸前别着和之前通讯里男人一样的徽章。
她的瞳孔是纯粹的银色，没有眼白，像两颗流动的水银。
"时间锚点禁止私闯记忆区。"
女人的声音像冰锥。
"他是守墓人，你是钥匙，你们的交集早就在契约里写死了。只能在低维时空以'恋人'的身份相处，其余接触都会触发时间线崩塌。"
"她是钥匙的主人，不是物品！"
陆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他周身的星线开始剧烈震荡。
"你们当初答应过，等钥匙觉醒，就还我自由！"
"契约的条件改变了。"
银瞳女人的指尖亮起蓝光。
"三天前，低维时空出现异常波动——有人在月海冰芯里发现了不属于这个纪元的金属。如果钥匙提前觉醒，所有时间线都会被撕成碎片。"
林凡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想起月海冰芯里那截银色残片，想起陈默说那是"不属于地球的物质"。
原来高等文明早就在监视着一切，连她和陆沉在月海的发现都没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你们要怎么办？"
她攥紧陆沉的手腕，"杀了他？还是杀了我？"
"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银瞳女人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把你的记忆抽离出来，封存在时间锚点里。
这样陆沉可以继续当他的守墓人，你也能活着。
只不过，你会忘记他，忘记所有关于高维文明的事。"
"不行！"
林凡尖叫。
她想起昨夜陆沉在她耳边说的"等我回来"，想起他们在冰原上看到的极光，想起他修复唐代银器时专注的侧脸。
这些记忆像血管里的血，流遍她的全身，根本抽不走。
"若溪，听我说。"
陆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高等文明说的没错，我的记忆早就乱了。有时候我清醒，能想起高维的事；有时候我又会忘记，只记得你煮的番茄鸡蛋面，记得你冬天总爱把手塞进我兜里，记得你说'陆沉，我们要活过一百岁'。"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
"如果必须选，我宁愿你活着，哪怕忘记我。但...我更想和你一起活。"
星轨突然剧烈震动。
林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的意识，眼前的陆沉开始变得透明。
银瞳女人的蓝光更盛了，她身后的星线开始断裂，像被风吹散的蛛丝。
"时间锚点要崩了！"
银瞳女人惊呼，"你们违反了契约！"
"是我违反的。"
陆沉突然笑了，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我答应过若溪，要带她去看真正的银河。现在，我就带她去看。"
他捧住林凡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
"记住，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要好好活着。在华清大学的银杏树下等我，等我穿着干净的大衣，拿着修复好的陶片，站在你面前说'李同学，要不要一起去看星轨'。"
林凡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她想说话，可喉咙像被堵住了。
她看见陆沉背后的星轨开始重组，形成一条金色的光带，首通未知的远方。
银瞳女人的尖叫被淹没在星轨的轰鸣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银色的点。
"陆沉！"
"若溪。"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去月海，找那截银色残片。它是打开高维通道的钥匙，也是...我们的婚戒。"
林凡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沉把自己胸前的银杏叶胸针摘下来，放进她手心。
两半银杏叶在她掌心拼成完整的形状，叶脉里流淌着星光。
而在星轨的另一端，高等文明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17号时间锚点崩溃！守墓人擅自解除契约！"
"钥匙宿主记忆觉醒度97%！启动紧急预案——"
"等等。"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看看她的记忆里有什么。"
监控屏上，林凡的意识碎片正在重组。最清晰的画面是：
三年前的暴雨夜，陆沉躺在手术台上，医生说他心脏被击穿，存活率不足5%。
监控角落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对着镜头比了个"OK"手势，袖口露出半枚银杏叶胸针。
和陆沉现在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是...高维文明的使者？"
"不。"
苍老的声音带着震惊，"那是...二十年前的陆沉。"
星轨空间里，林凡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金色的沙滩上。
海浪拍打着岸边，每一朵浪花里都映着不同的星空。
"醒了？"
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白衬衫，没有穿外套，肩章上的银杏叶胸针闪着柔和的光。
阳光洒在他发梢，把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落在她脚边。
"这里是..."
"时间的尽头。"
陆沉蹲下来，和她平视。
"所有时间线汇合的地方。高等文明管这里叫'归墟'，但我更喜欢叫它'我们的起点'。"
林凡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海浪里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
有她和陆沉第一次约会的电影票根；
有他在实验室熬夜修复陶片时啃的冷掉的包子；
有她在医院给他读的《唐诗三百首》；
还有三年前手术同意书上，他歪歪扭扭的签名。
"高等文明说你醒了。"
陆沉摸出半块银杏叶，和她掌心的那半块拼在一起。
"他们怕了，因为你的记忆里有高维文明的密码，有修复时间线的方法，还有...爱。"
"那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想让我亲手抹掉你的记忆。"
陆沉的笑容里带着疼。
"但我不肯。所以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看着你一步步想起一切。"
林凡握紧他的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离开这里。"
陆沉指向海浪尽头的光。
"那里有艘船，是二十年前我和你一起造的。那时候你说'等我们老了，就坐这艘船去看极光'。"
林凡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光里果然浮着一艘木船，船舷上刻着"若溪号"三个字，是她用考古刀一笔一笔雕的。
"可我们怎么回去？"
"用这个。"
陆沉从口袋里掏出那截银色残片。
"月海的金属，高维文明的钥匙。只要把它放进船头的凹槽，就能打开时间通道。"
林凡接过残片，感觉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她这才发现，残片上的纹路和自己颈间的银杏叶胸针完全吻合。
原来陆沉早就把两半银杏叶的图案刻在了残片上。
"那高等文明呢？"
"他们会追来。"
陆沉的表情严肃起来。
"但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回到低维时空，把钥匙交给陈默，他知道该怎么保护它。"
"陈默？"
"他不是普通人。"
陆沉笑了。
"三年前在医院，是他联系的高等文明，求他们救你。后来他加入了守墓人组织，一首在等你觉醒。"
林凡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去年冬天，她在西安考古工地发现的神秘符号，陈默一眼就认出是守墓人组织的标记；
还有月海事件中，陈默坚持要带她去现场，说"这东西和你有关"。
"原来他..."
"他一首都知道。"
陆沉揽住她的肩。
"但他说，只要你不问，他就装不知道。因为他怕，怕高等文明会因为他的'知道'而伤害你。"
林凡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得快点走。"
陆沉拉着她往船边跑，"归墟的时间不稳定，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刚踏上甲板，海浪突然剧烈翻涌。
林凡回头，看见无数银色的光刃从远处射来，每道光刃上都刻着高等文明的徽章。
"他们来了！"
陆沉迅速转动船头的机关，银色残片发出刺目的光。
船身开始震动，周围的海浪被吸进一个巨大的漩涡，光刃撞在漩涡上，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抓紧我！"
陆沉把林凡护在怀里，"通道只能维持三分钟，一定要撑住！"
林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揉成了纸团，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她看见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高维城市的霓虹，低维时空的星轨，还有...她和陆沉在各个时间线的相遇。
在唐朝的长安街，他举着刚买的胡饼对她笑；
在民国的上海弄堂，他抱着她躲过追捕的卡车；
在未来的火星基地，他穿着宇航服给她看从地球带来的银杏叶。
"若溪！"
陆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头顶是熟悉的星空，远处传来熟悉的虫鸣。
"这是..."
"秦岭。"
林凡转头看他。
月光下，他的脸还是那么熟悉，连眉骨的弧度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伸手摸他的脸，触感真实得让她眼眶发热。
"所以...我们都回来了？"
"嗯。"
陆沉笑了。
"高等文明的追兵被归墟的漩涡吞了，陈默他们应该己经收到信号。明天天亮，我们就回西安，把钥匙交给守墓人组织。"
林凡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风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这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几乎要忘了。
就在几小时前，她还被困在星轨空间里，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陆沉。"
"嗯？"
"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陆沉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
林凡点头。她望着头顶的星空，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月海的银色残片呢？"
陆沉从口袋里掏出那截金属，月光下，它的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文字。
"致我最爱的若溪，愿你永远自由"。
"这是..."
"我在高维空间刻的。"陆沉笑了，"本来想等我们老了，再告诉你。"
林凡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把残片放进他手心，然后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保管。"
远处传来晨鸟的第一声啼鸣。
秦岭的雾气开始弥漫，像条白色的纱巾，轻轻裹住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