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舱的灯光在幽蓝的海水中晕开,像团被揉皱的雾。
林凡贴在观察窗上,呼吸面罩里的白雾模糊了视线——冰层下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荒凉,也更...鲜活。
"深度300米。"
潜水员阿凯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水温-1.8℃,能见度15米。"
林凡点头,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地质锤。
这把锤子是陆沉去年送的,他说"考古要敲碎石头,更要敲碎偏见"。
此刻锤柄上的刻痕硌着她的掌心——那是他醉酒时用钥匙划的,歪歪扭扭写着"若溪专属"。
下潜舱触到了冰层底部。
林凡打开舱门,寒流裹着细碎的冰晶涌进来,她的睫毛瞬间结了霜。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冷气:
冰下是一片平原,地表覆盖着银色的冰壳,裂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更远处,一座锥形的建筑从冰壳下升起,表面刻满螺旋状的纹路。
和她之前在岩石群、青铜残片上见过的符号完全一致。
"那是..."阿凯的声音发颤,"像...像金字塔,但倒过来的。"
林凡没说话。
她想起陈默说过的话:
"我祖父的笔记里夹着张老照片,1945年的南极,拍的就是这座建筑。"
她摸出内袋的纸页,泛黄的纸面上用红笔圈着"倒金字塔"三个字,旁边写着"能量核心"。
"李博士!"
阿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林凡看见冰壳的裂缝里渗出暗褐色的液体,正顺着纹路汇集成一条小河。
液体接触到建筑表面时,那些螺旋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金线。
更诡异的是,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金属颗粒,每一颗都刻着她熟悉的符号。
和陆沉铁盒里的银镯,和青铜残片,和冰芯里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是..."林凡的声音发颤。
"是汞。"
阿凯的声音带着敬畏。
"液态汞,但纯度极高。祖父的笔记里说,1945年他们挖到这里时,整个冰原都在'呼吸'——汞蒸气凝结成雾,能看见远古生物的影子。"
林凡的呼吸面罩起了雾。
她想起三个月前陆沉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电话,背景音里有电流杂音,混着模糊的"汞""倒金字塔""临界点"。
那时她以为是任务机密,现在才明白。
他早知道这里藏着什么,所以才消失,所以才留那半片银杏叶,说"等极光最亮时,我就来找你"。
"我们往建筑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安全距离。"
两人踩着冰壳往建筑移动。
越靠近,螺旋纹路的亮度越强,林凡能感觉到皮肤下有细小的电流在游走,像无数根银针在扎神经。
阿凯的手电筒照在建筑表面,冰壳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金属结构。
不是普通的合金,是某种泛着珍珠光泽的未知材料,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
"星图..."
林凡踮脚凑近,"和我在陕西考古时见过的汉代星图,和陈默祖父笔记里的星轨图,完全重合。"
阿凯的手电筒突然熄灭。
黑暗中,林凡听见他的心跳声盖过了冰层下的嗡鸣:
"李博士,我...我祖父说过,这里是'时间的监狱'。他们把某种东西封在这里,用汞做锁,用星图做钥匙。"
"钥匙。"
林凡摸出胸针,银杏叶的金芒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她突然想起,陆沉的肩章上也有同样的银杏叶纹路。
那是他加入"雪豹行动"时,组织发的纪念徽章。
"李博士!"
阿凯突然拽她后退,"看头顶!"
林凡抬头。
冰壳的裂缝里,无数条银色的触须正缓缓垂下,每一根触须上都刻着螺旋纹路。
它们接触到汞河的瞬间,液体突然沸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更骇人的是,触须的末端是张人脸。
"是...是守墓人。"
阿凯的声音带着哭腔。
"祖父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他们不是怪物,是被时间困住的人。'"
林凡的地质锤掉在地上。
她想起陆沉说过的话:
"有些秘密,要等月亮圆了才肯说。"
此刻月亮正挂在南极上空,又大又圆,像枚被擦亮的银币。
月光穿透冰层,在建筑表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些影子竟组成了文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若溪,我在等你。"
是陆沉的字。
林凡的眼泪在面罩里凝结成冰。
她跪下来,捡起地质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建筑表面的星图。
金属碰撞的脆响中,她看见星图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黑色空间。
像极了宇宙的瞳孔,里面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一颗光点都是一段记忆。
"陆沉!"
她喊,声音在冰层下回荡,"我来接你回家!"
黑暗中,有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凡转身,看见陆沉站在汞河前,防寒服上沾着冰碴,肩章上的银杏叶碎屑闪着金芒。
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和几个月前在图书馆。
他举着修复好的甲片说"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画的飞天壁画"时一样亮。
"若溪。"
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不该来。"
林凡扑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紧,像几个月在火车站台,他说"等过了暑假,带你去看六朝墓葬"时那样紧。
她摸到他后背的湿痕——是冰碴刺破的衣服,是汞液腐蚀的皮肤。
可他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我必须来。"
她仰起脸,吻去他睫毛上的冰晶,"我带你回家。"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她面罩上的冰花。
月光透过冰层,在他们脚下铺了条银色的路,通向建筑内部的黑色空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他问。
林凡摇头。
"是时间的坟墓。"
他说,"也是...时间的起点。"
他的手指抚过她胸前的银杏叶胸针,又摸了摸她背包上的"李若溪"铭牌。
最后,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藏着能重启时间的钥匙,而我...是钥匙的一部分。"
林凡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陆沉在操场说"等过了暑假,带你去看六朝墓葬"。
想起他最后一次抱她时,肩章上沾着的、和她胸针一样的银杏叶碎屑。
"我不怕。"她说,"只要和你一起。"
冰层下的嗡鸣突然变成合唱。
林凡看见无数光点从黑色空间里涌出来。
汇聚成陆沉的脸、陈默的脸、小宋的脸,甚至还有三年前在图书馆帮她修钢笔的老教授的脸。
他们都在笑,像在欢迎久别重逢的家人。
"该走了。"陆沉说,"去重启时间。"
林凡握紧他的手。
她望着头顶的极光,绿色光幕中浮现出一行字:
"欢迎回家,钥匙保管者。"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倒金字塔的核心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那是时间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也正在,重新开启。
冰原之上,"极光号"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陈默盯着监控屏,画面里,下潜舱的灯光正在消失,被黑暗吞噬前。
他瞥见两个身影手牵手,走向建筑内部的星图。
"李博士!"
小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进去了!"
陈默摸出祖父的笔记,最后一页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金芒:
"时间的钥匙,在爱里。"
他按下通讯键,对着南极方向说:
"祝你们,找到回家的路。"
而在时间的裂缝里,林凡和陆沉正手牵手,走向那团刺目的白光。
林凡听见陆沉在她耳边说:
"若溪,等我们出来,我要带你去看六朝墓葬,去看苏州的桂花,去看...所有我没来得及和你一起看的地方。"
她笑着点头。
眼泪在面罩里凝结成冰,却挡不住眼底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