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是在第七次夜间巡检时发现异常的。
南极的极昼进入后半段，太阳始终悬在西天，把冰原染成融化的蜜色。
她裹着防寒服，抱着地质雷达往3号勘探点走，靴底碾碎的冰碴子发出细碎的脆响。
这声音太规律了，像极了某种机械的脉搏。
"李博士，该回船了。"
身后传来实习生小宋的声音，"陈队说今晚可能有磁暴，设备要收进舱。"
林凡没回头。
她盯着地质雷达的屏幕，绿色波形图里突然跳出一道异常的尖峰。
不是冰层结构，更像...某种规则的几何图形。
她蹲下身，用冰镐轻敲地面，冰屑飞溅处露出半截金属棱角，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银。
"小宋，"她压低声音，"你去船尾拿高频凿子，就说我要取冰芯样本。"
等小宋跑远，林凡用冰镐沿着金属棱角撬动。
冰层裂开的瞬间，她倒抽一口冷气。
下面不是冻土，是整块打磨过的花岗岩，表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和她之前在青铜残片上见过的符号如出一辙。
更惊人的是，岩石缝隙里嵌着半枚金属圆盘，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胶状物，像是某种密封胶。
"这是..."她颤抖着掰开圆盘，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页。
纸页上的字迹己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能量矩阵""临界值""公元202X"几个词。
最下方是个坐标，和陈默给她的任务坐标完全重合——不，更精确，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李博士！"
小宋举着凿子跑回来，"陈队说...说通讯器坏了，让你赶紧回船！"
林凡猛地把纸页塞进防寒服内袋。
她注意到小宋的睫毛在发抖，不是因为冷。
这个在北极圈长大的实习生，连零下西十度都不曾有过慌乱。
"怎么了？"她问。
小宋的目光扫过她脚边的岩石，喉结动了动：
"刚才...刚才我去拿凿子，路过仓库，听见陈队和人说...说今天的磁暴是人为的，有人在南极上空释放了干扰电离层的粒子云。"
林凡的后颈泛起凉意。
组织给"极光计划"的定位是"古文明考察"，但她的权限里从未提过需要屏蔽卫星信号。
她想起三天前在陈默办公室瞥见的文件袋，封皮上印着"绝密·星轨计划"——当时他慌忙合上了，说"和你无关"。
"回去。"她抓起小宋的手腕往船上跑，"走冰盖边缘，别走常规路线。"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船舱时，警报声刚好响起。
林凡冲进驾驶舱，看见陈默正盯着监控屏。
画面里，他们的科考船周围，原本清澈的海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形成蛛网般的裂纹。
"怎么回事？"她喊。
陈默转身，脸色比冰原还白：
"所有对外通讯都断了，卫星信号被屏蔽，连北斗都收不到。"他指了指林凡的胸口。
"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林凡摸出那张纸页。
陈默的手指刚碰到纸页，监控屏突然炸出刺目的红光。
等光芒散去，屏幕上只剩下一行血红色的字：
"交出钥匙，否则冰原将吞噬一切。"
"钥匙？"林凡的声音发颤。
陈默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盒，正是她之前在青铜残片旁见过的那种。
"这是我在祖父遗物里找到的。"
他说。
"他说1945年那次探险，他们挖到了'时间的坟墓'，里面有个装置，能控制地球的自转速度。
但启动需要两把钥匙，一把在他手里，另一把..."
"在陆沉那里。"林凡接口。
陈默的瞳孔剧烈收缩。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
林凡扶住操作台，看见海图上的坐标疯狂跳动。
他们的位置，正在向南偏移，朝着她之前发现的岩石群移动。
"是冰下有东西在牵引我们。"
小宋的声音带着哭腔，"声呐显示...显示有巨大的空洞，比整个南极洲还大。"
林凡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想起陆沉消失前最后一次通话，背景音里有电流杂音，混着模糊的"星轨""钥匙""临界点"。
那时她以为是任务机密，现在才明白。
他早知道南极藏着什么，所以才消失，所以才留那半片银杏叶，说"等极光最亮时，我就来找你"。
"陈队，"她深吸一口气，"能帮我个忙吗？"
陈默盯着她，眼神复杂。
"把船开进冰下那个空洞。"
林凡说。
"我知道怎么进去——刚才的岩石群是入口，螺旋纹路是坐标。"
"你疯了？"
小宋喊，"那下面可能是冰下湖，或者...或者史前生物！"
"或者是史前文明的监狱。"
林凡摸出胸针，银杏叶的金芒映着监控屏的红光。
"陈队，你说过你祖父的笔记和我画的纹样很像。"
"你还记得吗？他最后一条记录写着'他们在等月亮最圆的时候'——八月十五，今天就是。"
陈默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颤抖。
林凡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作为"极光计划"的负责人，他本该上报异常；
但作为祖父的孙子，他早该明白，有些秘密，一旦揭开，就会撕开人类的认知。
"李博士，"他突然说，"你口袋里的纸页，能给我看看吗？"
林凡把纸页递过去。
陈默的目光扫过"202X"那个年份，喉结滚动了一下——今年是2024年。
"启动推进器。"
他对小宋说，"全速前进，目标坐标北偏东15度。"
船身再次摇晃，这次是朝着冰原深处扎去。
林凡望着窗外的极光，绿色光幕中突然浮现出陆沉的脸。
是三年前在玄武湖，他蹲在岸边给她捞银杏叶，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石凳上，刻下小小的水痕。
"若溪。"
他说。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要记得，有些秘密，要等月亮圆了才肯说。"
此刻，月亮正挂在南极的上空，又大又圆，像枚被擦亮的银币。
林凡摸了摸内袋里的纸页，又摸了摸胸针里的银杏叶。
她知道，自己隐瞒的不是秘密，是陆沉用命守护的真相。
而他们即将触碰的，可能是人类最不该触碰的，时间的伤口。
船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林凡看见冰层下泛起幽蓝的光，像极了她在青铜残片里见过的，那些被冰封了千年的星轨。
"准备下潜。"
陈默的声音沙哑，"穿好潜水服。"
林凡套上潜水服时，瞥见小宋在偷偷抹眼泪。
她想安慰他，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那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期待：
期待在冰下的黑暗里，能找到陆沉的身影，能解开所有被冰封的谜题，能让那些被时间偷走的夜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冰层在他们脚下裂开，幽蓝的光越来越盛。
林凡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上面的红字己经变成：
"欢迎回家，钥匙保管者。"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望着头顶的极光。
他听见冰层破裂的声响，转身时，防寒服上的肩章闪着微光。
和三年前在火车站台，他送她上车时，肩章上的银杏叶碎屑，一模一样。
"若溪。"他轻声说。
冰原之下，时间开始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