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104期训练兵团食堂。
往日里,这里本该是整座兵营最喧闹的地方。新兵们会在这里大声吹嘘白天的训练成果,抱怨伙食的单调,或者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未来的志向。
但今天,食堂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长长的木桌旁坐满了人,但几乎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餐具碰撞盘子的声音、椅子偶尔被挪动的刮擦声,在这片沉默中被放大了数倍,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中,弥漫着名为"愧疚"的沉重调味剂,让所有食物都变得索然无味。
话题的中心,那个名叫"东方白"的少年,并不在这里。
但他又无处不在。
在阿尔敏·阿诺德的餐盘里——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块自己带来的、又原封不动带回来的面包,丝毫没有食欲。一旁的三笠·阿克曼吃得很快,动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感觉。她吃完后没有离开,只是坐在阿尔敏身边,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全场,像一头守护着受伤幼崽的母狼,拒绝任何人靠近。
在艾伦·耶格尔紧握的拳头里——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与阿尔敏和三笠隔开了好几个身位,形成一个孤僻的角落。他根本没动自己的食物,只是死死地盯着桌面,肩膀因为压抑着愤怒和懊悔而微微颤抖。那滴眼泪,那个孤独离去的背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
在莱纳·布朗紧锁的眉头里——他这位总是像大哥哥一样可靠的"士兵",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他双手交叉,低着头,用一种近乎忏悔的姿态沉默着。他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少年展现出的脆弱,与他被灌输的"岛内恶魔"的形象,产生了剧烈的、让他痛苦的冲突。旁边的贝尔托特紧张地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言不发。
而阿尼·利昂纳德,则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小口吃着面包。但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她在观察,在分析。她在观察艾伦的自责,三笠的戒备,莱纳的动摇……她在评估这次意外事件,对他们未来的计划可能造成的所有影响。
“喂……”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片死寂。是让·基尔希斯坦。他烦躁地用叉子戳着一块土豆,看向对面的康尼·斯普林格。
"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在他身上是极为罕见的。
康尼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最后只是颓然地垂下头。
坐在旁边的萨莎·布劳斯,这位视食物如生命、甚至敢从厨房偷肉的女孩,此刻也只是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比饥饿更重要的情绪——不安。
“他只是……“康尼小声嘟囔着,”……只是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而己……我们却……”
他说不下去了。
“砰!”
一声巨响,艾伦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餐盘里的汤都溅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
"闭嘴!"艾伦低吼着,他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强烈的自我厌恶,“我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议论他?我们都是懦夫!眼睁睁看着他被羞辱,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懦夫!”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尖啸。
“我吃饱了。”
他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食堂。
食堂里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沉默的性质变了。从单纯的愧疚,变成了被艾伦的话语点燃的、无处发泄的羞耻和烦闷。
没有人再有心思吃饭了。
这顿午餐,草草收场。
你依然将自己死死地裹在被子里。
黑暗、温暖、拥挤。这是你为自己构筑的唯一避难所。
外界的声音被削弱成了模糊的嗡嗡声。你听见了午后集合训练的钟声在远处响起,尖锐而急促,催促着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紧接着,是走廊里传来的一阵阵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所有人都去训练了。
除了你。
你还穿着那套冰冷、坚硬、让你感到无比束缚的立体机动装置。金属扣带和皮革绑带隔着制服,硌得你身体生疼,但你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解开它。这种持续的、轻微的疼痛,仿佛是你内心伤口的物理投射,让你感到一丝诡异的真实。
床头柜上,阿尔敏带来的那份午餐己经完全凉了。汤水的气味混合着面包的麦香,丝丝缕缕地钻进被子的缝隙,提醒着你己经错过了午餐,也正在错过下午的训练。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片黑暗中蜷缩了多久。
突然——
“砰!!!”
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粗暴的力道猛地踹开,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房间似乎都为之震动。
紧接着,一个雷鸣般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怒火的声音,在空旷的宿舍内炸响:
“第104期训练兵团下午的训练己经开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蛆虫,还敢躺在床上睡大觉?!”
是基斯·夏迪斯教官。
沉重而有力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你的心脏上。那脚步声径首朝着你的床铺而来,最终停在了你的床边。
你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笼罩了你的小小避难所。
被子外,夏迪斯教官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你床上那唯一不协调的、隆起的一团。
他沉默了一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危险,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我给你三秒钟,从那该死的被子里滚出来,学员。”
“三。”
他开始倒数,每一个数字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二。”
你的避难所,即将被强行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