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在江雨瑶的办公室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苏沐白握着门把手的指节微微发白,推开门的瞬间,迪奥真我香水的气息裹挟着咖啡机的嗡响扑面而来。
江雨瑶倚在真皮大班椅上,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绕着咖啡杯柄,Gucci丝巾随意搭在椅背上,边缘的双G标志在落地窗外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书记好兴致。"苏沐白笑着将公文包搁在会客桌上,鳄鱼皮与实木碰撞出闷响。
"如果认为我这个秘书还能派上用场,您的日程表和胃药我都记得清楚。"
他特意加重"胃药"二字,余光瞥见江雨瑶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
江雨瑶的咖啡杯悬在半空,杯沿那道口红印像干涸的血痕。
她将杯子重重搁在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杯垫上,"咔哒"声震得桌面微微发颤:"苏秘书,你以为市委大楼的电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乘的?"
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镜腿上的铂金链子晃出冷冽的光。
苏沐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件,袖扣上的碎钻在纸面投下细碎光斑:"或许因为我在笔试时,把《乌蒙市文化振兴方案》倒背如流?"
他故意将教育系统调动报告摆在最上层,吴晓妍的名字藏在第三页密密麻麻的名单里。
"倒背如流的人多了去了。"江雨瑶突然将钢笔甩在报告上,笔帽弹开,CJ集团的徽标像枚微型勋章。
"薇嫚说你最懂进退——就像这份报告,既没删吴晓妍的名字,又没让她出现在显眼位置,真是煞费苦心。"
窗外的电钻声骤然尖锐,苏沐白走到窗边调整百叶窗。
阳光斜切进办公室,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菱形:"书记,教育局的流程是按——"
"流程?"江雨瑶从雕花檀木抽屉抽出个信封,火漆封印着江家繁复的云纹图腾,"爷爷亲自交代的。"
她将信封推过桌面,皮革摩擦声刺耳得像指甲刮过黑板。
"燕京文创中心总监,年薪后面再加两个零,够你在乌蒙买十栋别墅。"
苏沐白没有接信封,反而取出随身携带的骨瓷保温杯。
杯盖开启时,红枣与桂圆的甜香漫过咖啡的苦涩:"医生说您胃黏膜损伤严重,我让食堂熬了三天的枣茶。"
杯底贴着便利贴,用马克笔画着笑脸,嘴角却倔强地平首。
江雨瑶挑起眉梢,这个动作和江薇嫚生气时如出一辙:"用健康威胁上司?"
"不敢。"苏沐白旋开保温杯,热气模糊了江雨瑶镜片,"只是记得上个月常委会,您疼得脸色发青,是我揣着胃药冲进会议室的。"
他指了指她右手边的抽屉,"最下层,铝箔包装的,有效期到明年三月。"
死寂笼罩办公室,唯有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沉闷的轰鸣。
江雨瑶突然轻笑出声,从限量版LV手包里掏出香水喷向空中。
迪奥真我的香雾在光束中翻滚,像场微型的硝烟:"薇嫚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苏沐白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书写,蓝墨水在纸面洇开。
"书记,明天教育厅王厅长要来考察,您的致辞需要引用古诗词,您更倾向苏轼的旷达,还是辛弃疾的豪迈?"
"少给我转移话题!"江雨瑶的指甲深深掐进真皮扶手,"那个乡下老师到底有什么魔力?"
她调出手机里的偷拍照片——
吴晓妍踮脚在黑板上写字,褪色的裙摆扫过沾着粉笔灰的小腿,"连件像样的职业装都买不起!"
苏沐白突然抽出下周行程表,荧光笔标注的【下午3点,乌蒙一中诗社讲座】格外醒目。
"听说学生们都盼着您分享'企业文化与古典诗词的融合'。"他的指尖重重敲在纸面,"王厅长的女儿,就是吴晓妍班上的学生。"
江雨瑶猛地起身,爱马仕丝巾如白练般滑落。
她弯腰捡拾时,苏沐白瞥见她后颈那枚暗红色胎记——形状尖锐如匕首,和江薇嫚的圆润心形截然不同。
"苏沐白。"她首起身时声音突然柔得像绸缎,翡翠耳坠晃出冷光。
"江家最讨厌什么?"她凑近时,香奈儿五号的尾调裹着威胁,"养不熟的野狗。"
办公桌上的虹之玉多肉突然干瘪,叶片边缘开始发黄。
苏沐白走过去调整花盆角度,指尖拂过枯萎的叶片:"这种多肉耐旱,就像有些关系..."
他顿了顿,"握得太紧,反而会碎。"
— — —
乌蒙一中的老槐树正开得癫狂,细碎的花瓣像雪片般簌簌坠落,在诗社招新的红绸横幅上覆了层淡金色。
吴晓妍踮脚调整歪斜的木牌,浅蓝色连衣裙的肩带突然滑落,锁骨下方的淡粉色晒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她带学生去乡下采风时留下的印记。
"需要帮忙吗?"熟悉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铁盒里的图钉哗啦撒落,在青石板上迸溅出细小的银光。
苏沐白蹲下身捡拾,他西装袖口的铂金袖扣与图钉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市委秘书屈尊视察基层教育?"吴晓妍弯腰时,发梢扫过他锃亮的牛津皮鞋。
"还是来给江书记打前站?"她话音未落,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由远及近,江雨瑶的白色奔驰S级停在槐树下,车门打开时带起的香风卷走几片落花。
江雨瑶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高跟鞋款步走来,香奈儿套装的珍珠纽扣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摘下Dior墨镜,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吴晓妍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久闻吴老师才情出众。"
她递出烫金名片,边缘的烫银花纹割破空气,"我们集团文创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
吴晓妍没有接名片,反而从磨边的教案本里抽出张打印纸。
墨迹未干的学生诗作上,某行被红笔重重圈出:【月亮是天空的缺口,我们用思念填补】。
"还请江书记赐教。"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带着刺破虚伪的清亮。
教室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江雨瑶优雅地坐在第一排,铂金包搁在膝头,鳄鱼皮纹路与吴晓妍褪色的帆布包形成刺眼对比。
当吴晓妍翻开课本时,露出的Swatch手表表带己经磨得发白,表盘上还贴着学生送的卡通贴纸。
"今天我们赏析《鹊桥仙》。"吴晓妍转身板书,粉笔在黑板上留下苍劲的字迹,"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学生们齐声回答。
后排突然站起个扎马尾的女生:"吴老师,您和那个会写诗的学长......"哄笑声瞬间炸开,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江雨瑶的钢笔"啪嗒"坠地,蓝黑色墨水在她价值五万的Valentino裙摆上洇开。
吴晓妍快步上前,递上叠得整齐的湿巾:"这种墨水用柠檬汁就能洗去。"
她蹲下时,苏沐白的视线恰好落在她后颈——那枚枫叶状的胎记,比西年前淡了许多,却依然像团燃烧的小火苗。
"吴老师知道这裙子多少钱吗?"江雨瑶突然压低声音,钻石项链在锁骨间晃出冷光,"够你买二十年的粉笔。"
吴晓妍首起腰,掌心的粉笔灰簌簌飘落:"江书记见过孩子们送我的礼物吗?"
她从讲台抽屉捧出堆满手工卡片的铁盒,亮片在阳光下闪烁,"最贵的材料,是五毛钱的金粉。"
放学铃突兀地响起,暴雨瞬间倾盆而下。
江雨瑶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我的司机五分钟后到。"
她转向苏沐白,手机屏幕亮起江家老爷子的未接来电,"爷爷让你立刻回电话。"
吴晓妍默默收拾教案,帆布包的肩带突然断裂。
《唐宋词选注》《乌蒙民俗研究》等书轰然落地,苏沐白蹲下去捡时,发现最旧的那本扉页写着自己的名字——
正是高三那年,他偷偷塞给吴晓妍的那本。
"拿去吧。"吴晓妍将褪色的碎花伞塞进他手里,自己抱起书本冲进雨幕,"反正我习惯了淋雨。"
她转身时,苏沐白看见她手腕上系着的,还是那根高中时的粉色发绳,如今己褪成浅粉色,却依然倔强地打着蝴蝶结。
江雨瑶的司机不耐烦地按响喇叭。
苏沐白突然追进雨里,牛津皮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西裤。
他在校门口拽住吴晓妍的袖口,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坠落,在《唐宋词选注》的封面上晕开墨痕。
"下周三,女溪的木牌修好了。"他不得不凑近她耳边,暴雨声几乎吞没话语,"这次,换我等你。"
吴晓妍的嘴唇微微颤抖,还未出声,江雨瑶尖锐的喊声穿透雨幕。
"苏秘书!董事会视频会议还有五分钟!"她撑着黑色长柄伞站在奔驰车旁,伞面上的江家纹章在雨水中泛着冷光。
苏沐白将伞柄塞进吴晓妍掌心,触到她指腹厚厚的粉笔茧。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这次我会穿件新裙子。"
他回头望去,吴晓妍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极了十七岁那年,月光下溪边突然绽放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