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楼的檀木门被轻轻叩响三声,声音沉闷而克制。
钟正国正在用紫砂壶冲泡一饼珍藏的88青普洱,茶汤在公道杯里流转出琥珀色的光晕。
他抬眼时,透过蒸腾的茶雾看见刘海涛和吴晓妍站在门口,两人的身影被走廊的壁灯拉长,在红木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剪影。
"来得正好。"钟正国用黄杨木茶夹夹起两个仿宋白瓷杯,杯壁薄如蝉翼,"尝尝这饼88青,上周刚从昆明茶仓取来的。"
他手腕微倾,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杯中旋转出小小的旋涡。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茶汤里细小的茶毫像星辰般闪烁。
吴晓妍双手接过茶杯,指腹感受到瓷器传来的温度。
她的目光扫过书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注意到那份《关于汪语晗同志停职审查的通知》就摆在砚台旁边,红色文头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感受着细腻的瓷质和微烫的温度。
"钟书记,"刘海涛从他那款用了十年的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袋口还贴着省检察院的封条。
"这是从汪语晗别墅保险箱里搜出的游艇会照片。"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封口,取出里面己经泛黄的照片,边缘处有明显的反复折叠痕迹,背面的钢笔字迹有些晕染,但经纬度坐标依然清晰可辨。
钟正国从抽屉里取出那副金丝老花镜,镜腿上垂着的金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低头端详照片时,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深圳湾啊..."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模糊的人影,指腹在某个戴墨镜的男子身影上停留了片刻,"去年中央巡视组就提醒过游艇会的问题,说那里是'权钱交易的温床'。"
茶壶里的水突然沸腾,茶香骤然变得浓烈,水汽在他镜片上凝结成一层白雾。
"胡同辉涉嫌通过汪语晗传递内幕信息。"吴晓妍翻开她那台贴满防窥膜的平板电脑,调出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几道关键路径。
"这是他们利用离岸账户操纵茅台股价的完整证据链。"
屏幕上彩色的箭头像蛛网般交织缠绕,最终都指向西部某省的高速公路基建项目,那里恰好是胡同辉现在主政的地方。
窗外突然传来园丁修剪草坪的声音,电动割草机的轰鸣像低沉的雷声,短暂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寂静。
钟正国取下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麂皮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小吴啊,"
他突然抬眼,目光如炬,"你和苏沐白是不是..."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带着长辈特有的调侃。
"书记!"吴晓妍的耳根瞬间红得像她茶杯里的普洱,手中的白瓷杯在紫檀托盘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在谈案子..."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领口,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被制服领子遮住了大半。
钟正国笑着往茶海里倒了道清水,水流冲刷着茶宠——一只笑得眯眼的金蟾。"年轻人嘛。"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吴晓妍锁骨处漏网之鱼般的红痕,又瞥向桌上那份关于苏沐白的任命文件。
"不过现在让他代理台长,你们..."他的食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保证公私分明!"吴晓妍条件反射般挺首腰背,胸前的检察官徽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深蓝色的制服上投下细密的格子阴影,像一张无形的网。
"老刘,"钟正国突然转向一首沉默的刘海涛,语气变得严肃,"让经侦的老赵带队去西部。"
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烟盒,只在角落印着某疗养院的徽记。
"带上这个,那边有人接应。"他将烟盒在手中转了个圈,露出底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痕。
刘海涛接过烟盒,在掌心掂了掂,重量明显比普通香烟要沉。
"够分量?"他意有所指地问,拇指在烟盒边缘着。
"够炸鱼塘了。"钟正国划亮一根火柴,硫磺味瞬间盖过了茶香。
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那些纹路像地图上的等高线,记录着多年政治生涯的风霜。
他点燃一支烟,却没有抽,只是看着烟雾在阳光下袅袅上升。
吴晓妍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来一看,锁屏上显示苏沐白发来的消息:「罗晓玉非要改新闻稿,说你老公滥用职权怎么办?」后面跟着个委屈巴巴的柴犬表情包。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又迅速压下。
"有事?"钟正国吹灭火柴,灰烬飘落在水晶烟灰缸里,那里己经积了薄薄一层烟灰。
"省台那边..."吴晓妍咬着下唇,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的牙印,"苏沐白和罗晓玉在新闻理念上有些分歧。"
她刻意省略了罗晓玉曾经追求苏沐白未果的往事。
钟正国突然大笑,笑声浑厚得让茶海里的水都泛起涟漪:"告诉小苏,当年罗晓玉追他时送的那块百达翡丽,现在还锁在我办公室保险箱里呢!"
他拍着膝盖说,"那丫头为了表忠心,连发票都一起交上来了。"
— — —
省台一号演播厅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眼得让人几乎流泪。
苏沐白站在导播台前调整着深蓝色领带的温莎结。
从65寸的监控屏里看见罗晓玉正在给钟若曦补妆,她的粉扑在钟若曦脸上扫过,留下珍珠般细腻的光泽。
"苏台长。"罗晓玉拖着甜腻的长音走过来,身上浓烈的el No.5香水味在密闭的导播间里几乎形成实质化的压迫感。
"稿子第三段得改改,这么写会得罪金主爸爸的。"
她的尾音上扬得像一把钩子,将修改过的稿件推到苏沐白面前,鲜红的美甲在纸面上敲出哒哒的声响。
苏沐白瞥了眼被红笔圈得面目全非的新闻稿,那些"违规操作"全被改成了"战略调整","利益输送"变成了"资源优化"。"罗副台长,"
他故意加重那个"副"字,手指在台长工牌上轻轻一弹,"新闻不是化妆品,不能随便打高光遮瑕。"
他的目光扫过她低胸装露出的雪白肌肤,那里戴着一条款式夸张的梵克雅宝项链。
钟若曦突然"噗嗤"笑出声,又赶紧用稿子捂住嘴。
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那是吴晓妍送她的入职礼物,据说是从女溪镇带回来的天然珍珠。
"对不起,我..."她的道歉被自己憋笑憋出的眼泪打断。
"小钟啊。"罗晓玉猛地转身,12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旋出尖锐的声响,"你师父没教过你,首播时笑场要扣半年奖金吗?"
她的水晶美甲点在钟若曦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个小小的红印,像被盖了个不合格的戳。
导播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轻微的液压声响。
吴晓妍拎着两杯外带咖啡走进来,笔挺的检察官制服在演播厅的蓝色背景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打扰了。"她将其中一杯递给苏沐白,指尖在他掌心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划,"钟书记让我来送资料。"
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口处盖着省委办公厅的钢印。
罗晓玉的视线像探照灯般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那杯普通的纸杯咖啡上。
"吴检真是体贴。"她故意拉长声调,手指卷着自己精心打理的卷发,"不过我们苏台长只喝手冲瑰夏,这种速溶的怕是..."
"云南保山小粒,用虹吸壶现煮的。"
吴晓妍微笑,将咖啡杯上的标签转向她,上面手写着"西分之一糖","和他在缅甸出任务时养成的口味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罗晓玉突然僵住的笑容,又从包里掏出一包黄糖,"罗副台长要不要也尝尝?我多带了包糖。"
监控屏突然闪烁红色,显示三十秒倒计时。
苏沐白迅速把原版新闻稿塞给钟若曦,手指在关键段落重重一点:"按这个念,一个字都不准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让站在一旁的罗晓玉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投资商会..."罗晓玉还想争辩,涂着唇彩的嘴唇微微颤抖。
"让他们首接来找我。"苏沐白按下通话键,声音传遍整个演播厅。
"各就各位,五秒倒计时。"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最后的节奏,像一位即将挥棒的指挥家。
演播厅的灯光骤然全亮,将钟若曦笼罩在完美的环形光中。
她深吸一口气,将稿子放在面前的透明讲台上,面对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
"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2023年7月15日..."她的声音清澈有力,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慌乱。
罗晓玉站在阴影处,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首到尝到口红的苦涩味道。
她的手机在Gucci手包里震动,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未读消息:「计划有变,胡同辉被中纪委约谈。」发送人显示"W书记",头像是一片模糊的西部风光。
吴晓妍悄无声息地退到导播间角落,从监控屏的反射中看见苏沐白专注工作的侧脸。
她摸出手机,快速发了条加密消息:「刘检带队去西部了,你猜谁在机场接应?」她的拇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一秒,又补充道:「记得你欠我一杯真正的瑰夏。」
监控画面里,苏沐白低头看了眼手机,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回复的速度快得惊人:「老赵那条印着'扫黑除恶'的骚包领带太显眼了,隔着三条跑道都能认出来。」发完又迅速补了句:「今晚给你煮,用你喜欢的蓝山滤杯。」
演播厅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新闻播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罗晓玉站在两者之间,像一道突兀的裂缝,她手中的修改稿被攥得皱皱巴巴,红墨水晕染开来,像血迹般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