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带着铁锈和泥土味的寒气还没散尽,城堡周围那道半人高的荆棘围墙,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深褐色的藤条手腕粗细,扭曲盘绕,上面密密麻麻的半尺长硬刺闪着冷光,活像趴了一墙嗜血的铁蜈蚣。
疤脸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绕着墙根走。
他伸出缺了半截指头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摸了摸其中一根藤条,硬得像老树的根,根本掰不动。
“操,”他低声骂了句,独眼里却带着点踏实,“汉克那老狗养的杂碎,再想摸过来,先给老子放点血!”
围墙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敲碎了清晨的寂静,火星子溅得老高。
阿方索光着油亮的膀子,汗珠子顺着他结实的脊沟往下淌。
他正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料夹出来,搁在厚实的黑石砧板上。
“看好了!腰马合一!力从地起!”他吼着旁边一个笨手笨脚的流民学徒,抡起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下!
铛!
震得人耳朵发麻。
通红的铁块在重击下变形,火星子噼里啪啦乱蹦。
“这是锄头!要厚实!不是绣花!”阿方索喘着粗气,汗水滴在通红的铁料上,滋啦冒起一股白烟。
他指指墙角堆着的几把豁口铁刀和短剑,那是昨天从劫匪尸体上扒下来的。
“省着点用!熔了它们!给石锤打把厚背开山斧!剩下的,全打成矛头!要快!”
几个打下手的汉子赶紧把那堆沾着暗红血渍的铁器拢到熔炉边。
另一边,石锤正带着一群汉子在西边新翻出来的黑土地里忙活。
新打出来的几把铁锹头绑在硬木柄上,铲进泥土里又深又快,翻起大片大片的黑土,散发出浓烈的土腥气。
石锤自己拎着把刚磨好的新锄头,试着刨了几下,锋利的刃口轻松切开板结的土块,留下整齐的沟壑。
“好家伙!”石锤脸上那道疤都舒展开了,瓮声赞了一句。
他抬眼望向更西边,那里,领主几天前催生出来的麦田己经连成一片深绿色的海浪,在荒原干冷的风里起伏摇晃,看得人心里头踏实。
布隆格拄着棍子,浑浊的独眼一会儿瞄瞄阿方索那边溅起的火星,一会儿瞅瞅地里翻飞的铁锹,最后贪婪地落在那片绿油油的麦浪上。
他咧开缺牙的嘴,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斧头要沉…锄头再来三把…剥皮小刀也得有…”
墙根下,那个叫老格里的干瘦老头佝偻着背,像块不起眼的黑石头。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正飞快地搓着一种晒干的枯黄草茎,搓出辛辣刺鼻的粉末。
他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子却时不时飞快地撩一下东边那条土路的方向。
洛恩站在稍高的地方,目光扫过忙碌的领地。
荆棘墙挡住了第一波爪牙,铁器开始武装自己,麦田在生长。
力量核心在体内沉静地搏动,传递着一种冰冷的掌控感。
他走到新翻垦的黑土地边缘,蹲下身,抓起一把微凉的泥土。
就在这时,老格里像条无声的老蜥蜴,拖着步子挪到洛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深深地弯下腰。
“领主大人…”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石头,喉咙里带着痰音。
洛恩没抬头,手指捻着黑土。
老格里飞快地撩了一眼东边,又迅速垂下眼皮,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荒原老猎物的警觉:“秃鹫…闻到血腥味了。
他不会罢休的。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那辛辣的草末,“他有钱…很多钱…能雇‘碎骨者’。”
“碎骨者?”洛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依旧在指间的泥土上。
“荒原上…吃硬饭的。
”老格里喉咙里嗬嗬响了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寒而栗的东西,“认钱不认人…有铁家伙…真家伙…”
布隆格耳朵尖,拄着棍子挪了过来,浑浊的独眼盯着老格里:“老东西,你嘀咕啥?啥碎骨者?”
老格里没回答布隆格,只是对着洛恩的方向,腰弯得更深了些,沉默得像块石头。
突然!
城堡东边那个用粗木搭起的简陋哨塔上,负责瞭望的流亡者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撕裂般的嚎叫,声音都劈叉了:“烟!烟!大烟!车!好多大车!”
嗡!
整个城堡瞬间死寂了一瞬,所有的打铁声、翻地声、吆喝声全停了。
紧接着就是一片炸锅般的混乱!
“抄家伙!”
“上墙!快!”
石锤第一个炸雷般吼出来,脸上的刀疤瞬间狰狞地扭曲。
他一把抄起脚边那柄新打的、刃口闪着冷硬青光的沉重大铁斧,像头发狂的暴熊冲向荆棘围墙的豁口处!疤脸也拖着伤腿,吼叫着抓起一杆绑着崭新铁矛头的硬木长矛,连滚爬爬地扑向围墙。
布隆格老脸铁青,浑浊的独眼爆出凶光,拄着棍子拼命往前赶,嘶声吼着:“堵死豁口!拿矛的顶上去!老弱进堡!”
洛恩一步踏上残破的半截门垛,目光如冰刀般刺向东边。
昏黄的地平线上,一股庞大得遮天蔽日的烟尘龙卷般腾起,比上次汉克亲自来时的规模还要恐怖!烟尘滚滚,像一头扑来的黄沙巨兽。
烟尘之下,是影影绰绰、缓慢移动的巨大车影,足有七八辆!车体用厚木板加固,蒙着深色的兽皮,沉重异常。
每辆车旁,都簇拥着密密麻麻晃动的人影,数量远超上次的劫匪!
更扎眼的是,阳光落在那片移动的影子上,反射出大片大片刺目的、冰冷的金属寒光!不是零星的刀剑,而是连成一片的铁器丛林!一股沉重、肃杀、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隔着重重的荒原,己经狠狠拍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石锤带着十几个最壮的兽人和流民汉子,死死堵在荆棘围墙唯一的豁口后面。
几根绑着崭新铁矛头的长矛从荆棘刺的缝隙里凶狠地探出去,矛尖闪着致命的冷光。
石锤自己像尊铁塔般钉在最前面,沾着敌人干涸血渍的斧刃垂在身侧,独眼赤红,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烟尘洪流。
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干硬土路的嘎吱声,混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哗啦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粗野的吆喝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
打头的几辆大车终于冲破了烟尘的帷幕,露出狰狞的轮廓。
拉车的不是什么瘦马,而是几头披着简陋皮甲、鼻孔喷着粗气的荒原巨蜥!车旁簇拥的汉子,个个精壮剽悍,穿着杂七杂八但厚实的皮甲,手里清一色握着闪着寒光的双手大剑、长柄战斧、铁头钉锤!眼神凶狠,带着赤裸裸的掠夺和杀戮欲望。
领头的,还是上次那个骑在巨蜥背上的疤脸头目,此刻他脸上全是残忍和得意,手里拎着一柄沉重的钉头锤。
他勒住躁动的巨蜥,停在几十步外,钉头锤嚣张地一指城堡,声音洪亮又充满恶意:
“洛恩!汉克老爷的耐心用光了!最后问你一次,石头和种地的法子,交不交?!”
他身后的凶徒们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充满威胁的怪叫和咆哮,刀剑斧锤疯狂拍打着简陋的木盾(如果有的话),金属撞击声汇成一片刺耳的死亡噪音。
石锤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带血的浓痰,斧头猛地指向疤脸头目,吼声炸雷般压过去:“狗杂种!要石头?老子用斧头给你刻个碑!有种过来拿!”
疤脸头目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眼中凶光大盛,钉头锤高高扬起:“给脸不要脸!碾碎这破墙!杀光!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