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锤瞪着洛恩指向的那片死寂黑土，又看看门洞阴影里那张苍白染血的脸，最后目光死死黏在银灰色的灰齿草幼苗上。
“翻地？”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怀疑，“翻这鸟不拉屎的石头，就能长出草？”
布隆格的木棍重重顿地：“领主的话，就是规矩！想啃草根，就他妈去挖！”
石锤身后西个同样干瘦的兽人流亡者互相看了看。
一个断了半截獠牙的老兵挣扎着爬起来，道：“头儿…挖吧。有草，就有盼头。”
他踉跄着走向疤脸丢在地上的破锄头。
疤脸警惕地盯着他，没阻拦。
石锤脸上的刀疤抽搐了一下，独眼在洛恩和布隆格之间扫视，最终闷哼一声，拖着沉重的身体，也走向另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
“干活！”石锤低吼一声，算是认了。
他身后的流亡者立刻跟上。
布隆格拄着棍子，瘸腿拖地，像监工一样在翻开的土地边缘走动，浑浊的独眼扫过每一个新来的。
门洞下，洛恩靠回冰冷的石壁。指尖捻着黑土的触感还在，体内那股力量核心在汲取晶石后变得沉甸甸的。
“希雅。”洛恩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灰精灵少女立刻小步跑过来：“领主？”
“盯着水，”洛恩的目光投向城堡后方那个渗出凉气的洞口，“还有…地里的草。”
希雅用力点头，尖耳朵警觉地竖起：“水气…有点乱。像…像下面有东西翻身。”她不安地搓着沾了泥的手指。
洛恩闭了闭眼。他知道，那深处的“邻居”不会安分太久。
他需要更多晶石喂养力量，更需要彻底掌控那泉眼。
他再次站起，走向那片刚刚被石锤他们翻开、还带着石块硬茬的新地。
布隆格立刻拖着瘸腿跟上来，独眼带着询问。
洛恩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悬在翻松的黑土上方。
这一次，催动力量核心顺畅了许多。
意念引导下，一股能量流，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精准地注入下方的土壤。
滋…滋…
细微的声响中，翻开的黑土表面，点点新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顶开土块！
不再是零星几株，而是数十株灰齿草幼苗同时破土！
青灰色的茎秆坚韧地伸展，银灰色的锯齿叶片迅速舒展，表面流淌着微弱的珍珠光泽，在死寂的荒原上顽强地铺开一片稀薄的生机！
“又…又长了！”疤脸老兵失声叫道。
石锤猛地停下挥舞的铁锹，独眼死死盯着脚下刚被自己翻开、此刻正冒出嫩芽的土地，巨大的震惊让他脸上的刀疤都扭曲了。
他身后的流亡者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工具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这他妈不是戏法！
是真的！
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类领主，真能让死地生草！
布隆格浑浊的独眼扫过石锤等人脸上的震撼，又落回洛恩苍白却异常冷峻的侧脸，心底最后一丝摇摆彻底消失。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好好翻！草越多，吃得越饱！”
流亡者也被这实实在在的“神迹”刺激，爆发出求生的蛮力，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新开垦的土地上，灰齿草的幼苗在洛恩力量的持续滋养下，一片片顽强地冒出头。
希雅蹲在最早的那片苗圃边，小心地挪动着浇水。
布隆格拄着木棍，浑浊的独眼扫过新冒出的灰齿草嫩芽，又盯向吭哧挖地的石锤等人。
“疤脸！看着点！别他妈把草根刨断了！”他吼完，拖着瘸腿挪到洛恩身边，声音压低了点，带着担忧，“大人…水，快见底了。”
洛恩收回手，他看向那半埋的破石缸，浑浊的水只剩缸底薄薄一层。
“希雅。”灰精灵少女立刻从苗圃边抬起头：“领主，泉水的气…又动了！比刚才急！像…像石头缝里有东西在顶！”
几乎同时，城堡后方那狭窄的泉眼洞口处，堵门的碎石堆猛地一震！
哗啦！
几块稍小的石头滚落下来，一股更浓的腥味的水汽猛地喷涌而出。
“操！那鬼东西没死透？！”疤脸老兵抄起破斧头，脸色发白。
布隆格一把将洛恩挡在身后，独眼血红，朝着刚停下动作、惊疑不定的石锤等人咆哮：“抄家伙！堵住口子！”
石锤反应极快，丢下铁锹，抓起地上半截带尖的木桩，吼道：“堵洞！快！”
他身后的流亡者刚见识了“神迹”，正是卖力表现的时候，立刻扑向散落的石块。
就在这时——
嘶…嘶嘶…
紧接着，几条筷子粗细、覆盖着暗沉石灰色甲壳、长着锋利口器的怪虫，如同潮水般从碎石缝隙里疯狂涌出！
它们速度极快，一落地就朝着最近的生命气息——那片新生的灰齿草幼苗扑去！
“石壳虫！是那大怪物的崽子！”断指老兵骇然叫道，挥起磨尖的木棍狠狠砸下，噗嗤一声，将一条冲到苗圃边缘的怪虫砸得汁液飞溅。
但更多的虫子涌了出来！
它们无视了挥舞武器的人类和兽人，目标明确地冲向那片散发着生命气息的银灰色幼苗！
尖锐的口器对准的茎叶！
“草！”布隆格目眦欲裂，那是活命的根！
他拖着瘸腿想扑过去，却被几条怪虫拦住了去路。
疤脸和石拳也被虫群缠住，挥舞着武器左支右绌。
石锤刚搬起一块石头，就看到几条怪虫闪电般窜向离他最近的一片幼苗。
他脸上的刀疤猛地一抽，几乎是本能地，巨大的脚掌带着破风声狠狠踩下！
噗叽！噗叽！
粘稠的汁液在他脚下爆开，几条虫子瞬间成了肉泥。
“护住草！”石锤的咆哮带着兽人骨子里的凶悍，他不再管洞口，反而像一堵墙般挡在了幼苗前，粗壮的双腿和手中的木桩疯狂扫荡着靠近的虫子。
他身后的流亡者也反应过来，吼叫着围拢，用身体和简陋武器构筑防线。
混乱中，洛恩的眼神冰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虫子体内流淌着极其微弱的能量。
它们被泉眼深处暴动的幽光驱赶出来，本能的渴望吞噬灰齿草的生命力。
饥饿感从力量核心深处涌起。
他不再需要接触地面。
右手抬起，五指微张，对准了那片汹涌的虫潮！
无形的、冰冷的吸力瞬间爆发！
这一次，更加精准，更加贪婪！
冲在最前面、口器几乎碰到灰齿草叶片的十几条石壳虫，身体骤然僵首！
覆盖身体的石灰色甲壳瞬间失去光泽，变得灰白、脆弱！
它们体内那微弱如火星的能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抽离，化作一缕缕微不可察的红丝，跨越空间，汇入洛恩的掌心！
噗噗噗…
被抽干能量的虫子如同枯叶般纷纷碎裂，化作一地灰白的粉末。
虫潮的攻势为之一滞！
“是领主！”希雅惊喜地叫出声。
布隆格趁机一棍扫开面前的虫子，疤脸和石拳压力骤减。
石锤喘着粗气，看着脚下迅速化为齑粉的虫尸，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脸色愈发苍白、但右手悬空仿佛掌控着无形漩涡的年轻人类，巨大的震撼再次冲击着他。
这力量…匪夷所思！
洛恩的额角渗出冷汗，强行掠夺大量微小目标比对付一个大家伙更耗神。
他感到一阵眩晕，但力量核心传来饱足的暖意，驱散了部分疲惫。
虫群似乎被这无形的杀戮震慑，攻势稍缓，发出更加焦躁的嘶嘶声，在苗圃边缘逡巡不前。
“堵死它们！”布隆格抓住机会，瘸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冲到洞口，和石锤一起将更大的石块狠狠塞进缝隙。
断指和疤脸也扑上来，用脚猛踹碎石，拼命封堵。
危机暂时解除。
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喘气，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被虫子口器划破的细小伤口。
布隆格拄着木棍，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独眼扫过被石锤等人拼死护住、丝毫无损的灰齿草幼苗，又看向同样喘着粗气的石锤。
老兽人沉默了几秒，拖着瘸腿走到石锤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
石锤愣了一下，看着布隆格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又看看那片自己豁出命保护的绿色，脸上的刀疤动了动。
“草在，人在。”布隆格声音嘶哑。
“草在，人在！”石锤闷声重复，独眼扫过身后的流亡者，带着警告。
洛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调息。
他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足以彻底压制那低语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石壳虫留下的灰白粉末，又投向那幽深的洞口。
晶石…就在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