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忽然变冷了。
像是春天的节气被突然推迟了一个月,早晨睁眼时,空气里都浮着一层冷意,连阳光都变得不那么温暖。我为妹妹加厚了被子,又换上了去年冬天留下的毛绒拖鞋。
她还是喜欢光着脚在屋里走。每次看见她那双苍白细瘦的脚掌踩在木地板上,我都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上来。可她笑嘻嘻地说:“哥哥的目光比地板还热,己经不怕冷啦。”
我忍不住笑,但转过身去时,嘴角的笑意却没能维持太久。
那种轻描淡写的依赖,那种无意识的撒娇,己经成了我心头的负担。
是的,我的确爱她。我可以为了她辞职、搬家、与整个世界断开联系。我可以忍耐误解、冷眼、质疑,只要她还站在我身边。
但那一天的傍晚,有人站在了我们家门口。
门铃响时,我正在厨房洗碗。妹妹正在看一档旧综艺,笑声如银铃般从客厅飘过来。
我擦干手,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整齐的中年人,一脸严肃。
“您是……?”
“你好,我是区民政事务科的工作人员,姓田。”他看了看我,“有人向我们反映,这里有不正常的监护关系。”
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递给我一张纸,是一份“家庭关怀调查协助表”,上面写着:“针对特殊家庭结构进行例行访谈”。
我僵硬地接过那张纸,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又猛地跳回来。
“我们接到匿名信件,说你与妹妹的同住关系存在疑点。”他的语气不算苛刻,却带着公务性的冷漠,“希望能简单了解一下情况。”
“……妹妹在里面。”我勉强维持着语调,“她身体一首不好,所以我辞职在家照顾。”
“了解。但你们不是法定监护人关系,也没有登记相关照料授权文件。”
我咬住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妹妹这时从沙发上探出头来:“哥哥,谁啊?”
我回头看她的脸——带着单纯的笑意,毫无防备。
我想说“没事”,但却发现自己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位工作人员进屋坐了十分钟。
只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确认了我们的身份、关系、她的病历资料、家庭情况,以及居住理由。他没有做过多评论,只是点头,把笔记本合上。
“我们之后可能会有定期回访。”他站起身,“希望你们能配合。”
我点头,嘴唇微微发干。
他走后,我才发现手心己经全是汗。
妹妹坐在沙发上,抱着靠垫,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刚刚那个叔叔……是政府的人?”
我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例行调查。”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那样轻松,但她却看着我,不动。
半晌,她忽然说:“哥哥,是不是有人觉得我们很奇怪?”
我没有否认。
“……是。”
她轻轻“哦”了一声,像是在慢慢消化这个答案。然后她放下靠垫,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头埋在我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在颤抖。
我慢慢抬起手,回抱她,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我说,“可这个世界,有时候不会去看你做了什么,而是只看你是谁。”
她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的安稳日常,是多么脆弱。只要一点风,就会碎裂。
晚上,我坐在床边,翻出那本旧相册。
里面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
她靠在我肩上睡着,我抱着她走在雪地里,她发烧时我守了一整夜……一张张,全是时间堆砌的回忆。
可如今,这些回忆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异常的亲密”。
我的心一阵紧缩。
我开始思考,是不是太任性了。
是不是早该为她考虑别的生活方式,比如回到父母身边,重新去学校,而不是藏在这间小屋里,被我用“守护”之名困住。
可我也问自己:如果真的放她走,我还能是谁?
没有她,我还算是完整的吗?
“哥哥?”
妹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神清澈却很冷静。
“你不会真的要让我离开吧?”
我愣住。
“你是不是想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静。
我低下头:“我……只是想,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她走近几步。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还是,你不相信你自己?”
我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眼睛。
她轻声说:“我们一首都很小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越界的事,对吧?”
我点头。
“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人会说闲话,对吧?”
我又点头。
她低头,声音更轻了。
“那是不是我们就算一首做对的事,也不会被当作对的事看?”
我沉默。
她握住我的手。
“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这些。我也不想再被藏起来了。”
我吃惊地看着她。
“我们可以去见医生,去和父母讲清楚,去做法律咨询……我不怕。”
她眼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坚韧与成熟。
“但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能放开我。”
我眼前模糊了视线。
“……不会。”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