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狠狠砸在吴明残破的身躯上。雨水冲刷着断臂处狰狞的伤口,将粘稠的黑血和污秽的泥浆混合,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左臂断骨处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骨刺传来的、冰冷而怪异的麻痒感。
他跌跌撞撞地在泥泞的山林中穿行,身后是尸王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尸气,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青铜灯盏被他死死抱在怀里,赤红的火苗在瓢泼大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一圈微弱却坚定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身周浓郁的阴寒尸气,为他指引着一条模糊的、通向更高处的山路。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何方。意识在剧痛、失血和邪骨异化的侵蚀下变得模糊。眼前是不断晃动的、被雨水打湿的黑暗树影,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唯有怀中那一点温暖的灯火,是这片冰冷绝望中唯一的锚点。
“呃……”吴明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泥水里。断臂处狠狠砸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地面凸起的树根,试图爬起来。
就在这时——
嗡!!!
怀中的青铜灯盏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灯芯处那缕赤红的火苗猛地窜高、摇曳,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感,顺着灯盏传递到吴明的心口,并非危险,而是一种……熟悉到令人心颤的……牵引!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灰暗的眼瞳骤然收缩!
前方,暴雨如注的黑暗中,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山路的尽头。
那身影纤细,穿着一身早己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素白衣裙,勾勒出单薄而熟悉的轮廓。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雨中一尊冰冷的石像。
孔瑶!
吴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吗?
“孔……瑶?”吴明嘶哑地开口,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靠近她。
然而,孔瑶没有任何回应。
她缓缓地、僵硬地抬起了头。
那张曾经明媚、带着狡黠笑意的脸庞,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苍白。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瞳孔深处,一点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芒,正冰冷地燃烧着!
那不是孔瑶的眼神!那是……被某种冰冷意志彻底占据的眼神!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吴明的心脏!
“孔瑶!你怎么了?!”吴明强忍着剧痛,再次嘶喊,试图唤醒她。
孔瑶空洞的、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眼眸,缓缓转动,最终,毫无感情地、冰冷地,落在了吴明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件……祭品。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动作僵硬、机械,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雨水顺着她苍白纤细的手指流淌,滴落在她手中紧握的那柄……刀上!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狭长,呈现出一种如同古老石碑般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裂碑文般的暗红色纹路!刀锋在雨水中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古老怨气的煞气,正从刀身上弥漫开来!
镇魂碑的气息!这柄刀,分明是用镇魂碑的碎片打造而成!
“不……孔瑶!醒醒!”吴明瞳孔剧震,心中警铃大作!他试图后退,但重伤的身体和泥泞的地面让他动作迟缓。
孔瑶空洞的眼眸锁定着吴明,那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痛苦的挣扎,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但瞬间就被那冰冷的意志彻底淹没。
她动了!
身影如同鬼魅,在瓢泼大雨中拉出一道模糊的白影!速度快得惊人,完全超出了她以往的水准!那柄灰白色的镇魂碑短刀,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首刺吴明的心口!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冰冷的杀意!
“呃!”吴明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右侧翻滚!
嗤啦!
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左肋划过!本就破烂的衣物连同下方腐烂的皮肉被轻易切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雨水喷涌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孔瑶一击落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手腕一翻,刀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更加凌厉的煞气,再次斩向吴明的脖颈!
太快了!太狠了!完全不留余地!
吴明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泥水西溅。断臂的剧痛,肋下的伤口,加上体内邪骨因这致命威胁而疯狂躁动带来的撕裂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凭借残存的本能,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的刀锋!
“孔瑶!是我!吴明!!”他嘶吼着,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孔瑶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空洞的眼眸中,那点暗红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呃……呃啊……”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从她紧抿的唇缝中溢出。那张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孔瑶!醒过来!!”吴明捕捉到这一丝异常,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再次嘶声大喊!
然而,那点挣扎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孔瑶空洞的眼眸再次被冰冷的暗红光芒彻底占据!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痛苦的表情消失,只剩下纯粹的、被妖星意志操控的冰冷!她手中的镇魂碑短刀再次扬起,煞气暴涨!
这一次,她没有再给吴明闪避的机会!
她身影如电,瞬间欺近!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煞气,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向吴明因翻滚而暴露出的、毫无防备的后心!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刺耳。
吴明身体猛地一僵!
冰冷的刀尖,带着镇魂碑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煞气,穿透了他背后早己破烂的衣物,穿透了被尸王重创后更加脆弱的皮肉,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后背!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但比剧痛更让他感到冰冷刺骨的,是那刀锋上传来的、属于孔瑶的、却冰冷得毫无生气的力量!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孔瑶就站在他身后,近在咫尺。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他染血的肩头。她那双空洞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眼眸,冰冷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握着刀柄的手,稳定得可怕。
“为……什么……”吴明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嘶哑地问。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孔瑶会真的杀他!
孔瑶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冰冷的意志牢牢控制着她。最终,她只是用一种毫无波澜的、如同宣读判决般的冰冷语调,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镇魂碑……需活祭……”
“你……便是……祭品!”
话音落落,她握着刀柄的手猛地发力,试图将短刀更深地刺入!
“呃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肉体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极致痛苦,如同海啸般将吴明彻底淹没!后背的伤口在刀锋的搅动下疯狂撕裂!脊柱深处的邪骨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怀中那盏青铜灯盏的火焰骤然暴涨,赤红的光芒疯狂摇曳,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绝望!
然而,就在这剧痛和绝望的顶点——
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猛地从刺入他后背的刀锋上传来!
是孔瑶!是她被镇压在冰冷意志最深处、那缕属于她自己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识!
这缕意识,顺着刀锋,如同绝望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了吴明濒临溃散的灵魂!
同时,一幅破碎而清晰的画面,如同闪电般,瞬间刺入了吴明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漫天飘洒的红色纸钱……
——唢呐凄厉的哀鸣……
——一顶猩红如血的……花轿……
——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盖着红盖头、却泪流满面的……新娘的脸庞!
——那泪水滑落,滴在紧握的、同样刺着一柄匕首的……颤抖的手背上……
红衣新娘!
孔瑶的前世!
那画面一闪而逝,却带着无尽的悲伤、绝望和不甘,狠狠撞入了吴明的心底!
“呃……”孔瑶刺入刀锋的手,猛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空洞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眼眸中,一滴晶莹的、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