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如同苍天垂落的泪,敲打着残破的山林,也敲打着两颗在绝望边缘挣扎的心。
孔瑶软软地倒在泥泞中,额角的鲜血被雨水晕开,在她苍白的脸上染开刺目的红。那柄穿透吴明后背、沾染着两人血迹的镇魂碑短刀,依旧斜斜地插着,刀柄冰冷,如同两人之间被强行刺穿又强行唤醒的羁绊。
吴明半跪在地,右臂死死撑住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后背的刀伤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臂断裂处的骨刺在邪骨力量的滋养下缓慢蠕动着,带来冰冷而诡异的麻痒。更可怕的是,怀中那盏青铜古灯的灯焰,此刻正剧烈地、几乎带着恐慌意味地摇曳着!
嗡——!
一股沉重如山岳、冰冷如九幽的恐怖尸气,如同无形的海啸,从他们身后被大雨笼罩的山林深处,轰然压来!风雨声在这一刻仿佛被隔绝,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刺骨的阴寒!
湘西尸王!它追来了!
青铜灯盏的光芒在尸气的冲击下急剧收缩,赤红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拼命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灯焰疯狂地跳跃,传递着前所未有的急切警告!它所守护的光明,即将被这来自古老尸山的终极黑暗所吞噬!
“呃……”孔瑶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在尸气的威压下本能地蜷缩。
吴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和雨水的双眼死死盯向前方浓雾翻滚的山路尽头。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动的丧钟,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脏之上!尸王那青灰色的、如同山峦般的巨大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空洞眼窝中燃烧的幽绿鬼火,穿透雨帘,贪婪而冰冷地锁定着他们!
无处可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迫近!
退?身后是陡峭的山崖。战?重伤之躯,断臂残体,如何抵挡这尸山血海孕育出的王?怀中灯盏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守护的界限在尸气的侵蚀下步步后退!
怎么办?!
吴明的心脏在绝望中疯狂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后背的刀伤,带来锥心的痛楚。他低头,目光扫过自己残破的身躯,扫过怀中那盏几乎要熄灭的灯,最终,落在了自己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上。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逼至绝境后炸开的疯狂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力量!
他需要力量!足以对抗尸王的力量!足以守护身后之人的力量!
哪怕那力量来自深渊!哪怕代价是……彻底沉沦!
他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不是伸向那盏温暖的灯,而是伸向腰后别着的那根……如同烧火棍般不起眼的短棍——武王鞭!
这根自爷爷手中传承而来,曾助他渡过多重劫难,却始终沉寂如凡铁、布满暗红裂纹的降魔法器!
“嗡……”
就在吴明右手握住武王鞭冰冷鞭柄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顺着掌心传递而来!那布满鞭身的暗红裂纹,仿佛活了过来般,微微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一股潜藏了无数岁月、凶戾绝伦的古老煞气,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动,透过鞭身隐隐透出!
与此同时,吴明脊柱深处那根沉寂片刻的邪骨,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和吸引,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冰冷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邪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意志堤坝,疯狂地涌向他的右臂,涌向他紧握着武王鞭的手!
“嗬……”吴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瞬间被一层浓重的灰黑色雾气所笼罩!冰冷、暴虐、充满了对杀戮和毁灭的渴望瞬间取代了所有属于“吴明”的情感!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剧烈起伏、布满了腐烂伤口的胸膛!那里,心脏在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挤压着后背的刀锋,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就是这里!
心头血!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嘶吼:饮血!以心头至烈之血,唤醒这沉寂千年的弑神凶兵!
吴明布满灰雾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握紧武王鞭的右手猛地抬起!布满暗红裂纹的鞭身,顶端那尖锐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鞭首,在雨水中闪烁着森然寒芒!
没有任何犹豫!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刺穿皮肉的闷响!
那尖锐的鞭首,被吴明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和汹涌的邪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自己左胸心脏上方半寸的位置!避开了致命的心脏,却深深扎入了心脉附近的血肉!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将吴明淹没!那痛楚远超之前所有的伤口!仿佛灵魂都被这冰冷的凶兵刺穿!他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雷电击中,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惨嚎!鲜血,并非暗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金红光泽、滚烫如同岩浆的心头精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刺入身体的鞭首伤口,疯狂地喷涌而出!
嗤——!
滚烫的心头精血浇灌在冰冷的武王鞭鞭身之上!
异变陡生!
鞭身上那些原本暗淡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暗红裂纹,在接触到吴明心头精血的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魔纹,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红光芒!
嗡——!!!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凶煞戾气的嗡鸣,猛地从武王鞭内部炸响!如同远古战场上的号角,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瞬间盖过了风雨之声,响彻整片山林!
血红的光芒顺着裂纹疯狂蔓延!整根武王鞭仿佛活了过来!鞭身剧烈震颤,一股远超尸王煞气的、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暴戾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这气息充满了对神佛的蔑视,对天道的叛逆!是纯粹为了毁灭而生的力量!
“吼——!!!”
就在武王鞭爆发的瞬间,后方步步紧逼的尸王也感应到了这股足以威胁它存在的恐怖力量!它发出一声混合着暴怒和一丝……惊惧的无声咆哮!滔天尸气不再保留,如同实质的黑色巨浪,朝着血光爆发的中心狠狠拍来!枯爪撕裂雨幕,带着摧毁一切的威势,当头抓向吴明!
吴明猛地抬起头!他脸上的痛苦扭曲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非人的漠然!双眼完全被浓郁的灰黑邪雾笼罩,看不到一丝眼白和瞳孔!紧握武王鞭的右臂,皮肤之下血管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皮肤表面,黑色的骨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滋生、蔓延,将他的右臂包裹得如同恶魔之爪!
他无视了抓向自己头颅的枯爪,无视了拍来的尸气巨浪,只是将刺入自己胸膛的武王鞭猛地向上一抬!
“起——!”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轰!!!
以他为中心,一股混合了武王鞭古老煞气和他自身邪骨毁灭意志的血黑气柱,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枯爪与血黑气柱轰然对撞!
想象中的惊天巨响并未发生,只有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雪的“滋滋”声!尸王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枯爪,在接触到血黑气柱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坚韧的皮肉骨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焦黑、碳化、崩解!
“吼——!!”尸王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被硬生生震得踉跄后退!空洞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疯狂跳动!
吴明保持着高举武王鞭的姿态,任由心头精血顺着鞭身疯狂流淌。他的身体在血黑气柱中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一切的……力量感!这力量如此强大,如此,仿佛只要他愿意,便可撕碎眼前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力量充盈到顶点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惊雷般在吴明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武王鞭!
鞭身上,那些刚刚被心头精血点亮、如同血管般蔓延的血红裂纹边缘,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裂开!
一道道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裂纹,如同贪婪的毒蛇,从原有的裂纹边缘滋生、蔓延!这些新生的裂纹漆黑无比,仿佛连通着无底深渊,散发着比尸气更加纯粹的虚无和死寂!它们正疯狂地吞噬着鞭身上流淌的心头精血,吞噬着那刚刚爆发的古老煞气!
武王鞭的震颤变得更加剧烈,那低沉的嗡鸣声中,隐隐透出一丝……贪婪的渴望!
同时,一个冰冷、古老、仿佛来自鞭身内部的意念碎片,如同烙印般狠狠刺入吴明被邪力充斥的脑海:
“饮……尽……主……血……”
“方……可……弑……神……”
饮尽主血,方可弑神!
这柄沉寂千年的凶兵,在苏醒的瞬间,就向他索要最终的祭品——持有者全部的生命精血!
血黑气柱的边缘开始变得不稳定,尸王的咆哮再次逼近!
吴明抬起头,灰黑色的邪雾在眼中疯狂翻涌。他看着那柄贪婪吞噬着自己生命力的凶兵,看着鞭身上不断蔓延的、如同死亡宣告般的漆黑裂纹。
冰冷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疯狂而决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