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紧了所有人的喉咙。
林靖远的指尖还停留在红色按钮上,掌心沁出的冷汗顺着操作台金属纹路蜿蜒。
警报声被切断了,但通风管道里的低吟却更清晰了——那是介于喘息与锈蚀齿轮转动之间的声响,带着某种黏腻的潮湿感,正从头顶上方的管道缝隙里渗下来。
“清棠!”他低喝一声,同时摸到操作台边缘的凸起——那是周泽霖实验室特有的应急照明开关。
指腹刚要按下,腕间突然一沉,是张清棠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别开灯。”法医系女生的声音比平时更低,铁棍在掌心转了个花,精准磕在他手背的麻筋上。
林靖远吃痛松手的瞬间,一道黑影擦着他右肩砸在操作台上,金属碰撞的脆响里,他看清那是半块锈蚀的通风管道铁片,边缘还挂着暗褐色的黏液。
“在头顶。”张清棠的铁棍指向天花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见管道接口处正渗出暗红色液体,滴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林靖远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是普通的管道渗漏,更像是某种活物在啃噬金属。
“星萝!解码器还能用吗?”他转向阮星萝的方向,听见对方在黑暗中摸索的声响。
女仆出身的女孩呼吸平稳,很快传来金属部件摩擦的轻响:“备用电源还剩七分,控制台右侧有个USB接口,我需要三十秒接驳。”
“疏桐!”林靖远摸到操作台的键盘,凭着记忆输入周泽霖实验室的管理员密码——那是他上周在教授办公室偷看到的,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文档加密。
心理学女生的回应带着耳机线划过衣领的窸窣:“低频音波己导入,现在开始反向解码。”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周泽霖用β波干扰实验体的前额叶,我们用θ波对冲...靖远,你尽快恢复数据接口,我需要实时脑波反馈。”
“小棠呢?”林靖远突然意识到少了一个声音。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重物倒地。
“我在这儿!”唐小棠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靖远哥你快来!这里有个人——”
林靖远刚要挪步,张清棠的铁棍横在他身前:“我去。”法医系女生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经过唐小棠所在的门口时,她弯腰从靴筒里抽出第二根短铁棍,“小棠,退到墙角。”
林靖远趁机按下应急灯,昏黄的光晕里,他看见操作台上的倒计时还剩00:00:57。
阮星萝己经将解码器插入接口,屏幕开始闪烁绿色进度条;钱疏桐的平板上,原本混乱的脑波图正在逐渐规整,像被风吹散的乌云里透出星光。
“是苏婉清的男朋友!”唐小棠的声音拔高了些,“我上周在食堂见过他们!他脖子上有这个——”
阮星萝的呼吸突然急促:“别动他后颈!”她快步走过去,指尖轻轻拨开年轻男子的衣领。
林靖远凑近,看见皮肤下隐约有淡蓝色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电的轨迹,沿着脊椎向上延伸至耳后。
“S - 07。”阮星萝的指尖在纹路末端的凸起处按压,“编号未注销,说明他的意识还没被完全抹除。”
“那能唤醒他吗?”唐小棠的手悬在男子人中穴上方,又犹豫着放下。
她看向林靖远时,眼睛里亮着水光,“就像上次救302寝室的学姐那样?”
林靖远的喉咙发紧。
上次在《宿舍怪谈》剧本里,他们用老式留声机播放实验体童年的童谣,确实唤醒了被洗去记忆的受害者。
但这次...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林芷瑶”的名字,扫过玻璃罐里的脑组织,突然想起姑姑照片背面的字迹——“1999年春,江海大学心理学实验室”。
原来二十年前的实验,从来就没停止过。
“倒计时00:00:30。”阮星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靖远猛地转身,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周泽霖的钢笔还别在他胸前,紫墨水在应急灯下泛着暗紫,像凝固的血。
当最后一个字符输入完毕时,屏幕突然发出蜂鸣,红色警告框被绿色进度条覆盖,一行小字跳出:“意志引导程序己接管。”
钱疏桐摘下耳机,平板上的脑波图开始同步闪烁。
“现在需要活体实验体的脑波共振。”她指向昏迷的年轻男子,“小棠,把他搬到操作台前。星萝,准备生理盐水。清棠——”她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的腐蚀声不知何时停了,“帮我看着通风口。”
林靖远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罐,在那些脑组织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其中一个标签上的“林芷瑶”被照得发亮。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你姑姑是为了保护更多人...靖远,有些秘密,总要有人揭开。”
按下按键的瞬间,整个密室的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尖啸。
操作台上的屏幕开始疯狂闪烁,先是一片雪花,接着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的背影,实验室里此起彼伏的仪器声,还有一句被电流扭曲的女声:“记住,林靖远,你要...”
警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刺耳。
电子设备的尖啸声像一把生锈的钢锯,正沿着林靖远的神经来回拉扯。
操作屏幕在雪花噪点中突然凝结成清晰画面——穿白大褂的女子背对着镜头,发梢沾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她转身时,林靖远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林芷瑶。
他在家族老相册里见过这张脸:齐耳短发,眼尾微挑,和母亲有七分相似。
此刻的她正站在贴满脑波图的墙前,对台下六七个年轻学生抬手说道:“记住,你们不是失败者,而是被选中的人。”画面边缘闪过周泽霖的身影,那时的他还未谢顶,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速记。
“靖远?”钱疏桐的声音从平板前传来,带着点不确定的轻颤,“脑波图……在和屏幕画面同步。”林靖远这才发现,昏迷男子的太阳穴处,淡蓝色纹路正随着林芷瑶的话音明灭,像被风吹动的萤火。
“他要醒了!”唐小棠突然扑过去,跪坐在男子身侧按住他抽搐的手腕。
富家女的指甲在慌乱中刮到金属台面,发出刺耳鸣响。
男子的喉结剧烈滚动,眼白里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后颈的“S - 07”编号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我记得……”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那天晚上……苏婉清的项链掉在实验室,我去帮她捡……”说到这里突然卡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不,不是捡项链!我、我拿着锤子……”
林靖远膝盖一弯蹲下来,与他平视。
男子的指甲深深掐进唐小棠手背,女孩疼得皱眉却没松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他额头:“慢慢来,哥哥,我们在听。”
“锤子砸下去的时候,她的血溅到我脸上……”男子突然剧烈呕吐,胃酸混着暗红色黏液溅在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坑。
阮星萝迅速抽出手帕捂住他口鼻,转头对林靖远摇头:“是被植入的虚假记忆,和《宿舍怪谈》里学姐的情况一样,但更……暴力。”
林靖远的指节抵在唇上,看着屏幕里林芷瑶的嘴型——她正在说“痛苦是最锋利的刻刀”。
二十年前的实验数据突然在他脑海里翻涌:姑姑当年研究的“意志强化”,被周泽霖扭曲成了“记忆篡改”。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你姑姑的笔记,藏在第三排书架第三本《普通心理学》里……”
“警报频率变了!”张清棠突然用铁棍敲击地面,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再次渗出黏液,但这次混着焦糊味。
她抬头时,发梢扫过林靖远后颈:“是系统重启的电磁干扰,他们发现程序被入侵了。”
话音未落,机械音从西面八方的扬声器里炸响,带着电子合成的冷硬:“检测到非法意志干预,启动‘意志清除协议’。”林靖远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声音和《医院怪谈》里那个“审判者”如出一辙,是永昼系统的核心指令!
“星萝,解码器权限!”他转身冲向操作台,却见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绿色被血红色吞噬。
阮星萝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主程序被锁定了!周泽霖设置了双重加密——”
“用楚云飞的U盘!”钱疏桐突然大喊,她的平板上脑波图正疯狂跳动成锯齿状,“他上周说过,警方在实验室埋了后门!”
林靖远的手在口袋里一滞。
三天前在旧图书馆后巷,那个自称“037”的神秘校友把U盘塞进他手心时,说的就是:“如果遇到核心系统锁死,它能当钥匙。”此刻U盘贴着他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清棠!挡住通风口!”他扯开领口将U盘插入接口,金属碰撞声里,张清棠的铁棍精准敲在即将坠落的管道接口上,黏液溅在她皮衣上,立刻腐蚀出焦黑的洞。
唐小棠仍护着实验体,用身体替他挡住飞溅的液体;阮星萝则扑到另一侧控制台,将备用电源全部接驳。
屏幕开始疯狂闪烁,红与绿的光在众人脸上交替切割。
林靖远的额头抵着操作台,盯着进度条从17%跳到53%——每跳1%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数字蹦到99%时,机械音突然卡壳,发出电流杂音:“警告……权限……被……篡……”
“滴——”
所有设备同时黑屏。
通风管道的黏液不再滴落,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接着,应急灯重新亮起,屏幕中央跳出一行鎏金大字:“协议终止,释放所有实验体。”
“成功了?”唐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怀里的男子己经昏过去,但后颈的蓝色纹路正在消退。
阮星萝摸了摸他的脉搏,抬头时眼眶发红:“生命体征稳定,记忆锁解开了。”
钱疏桐摘下耳机,长出一口气:“脑波图恢复正常α波了。”她看向林靖远,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灼热,“你做到了。”
林靖远却没说话。
他盯着还插在接口上的U盘——刚才覆盖权限时,U盘指示灯闪过一串莫尔斯电码般的红光。
此刻屏幕在黑屏三秒后突然自动亮起,雪花噪点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一个沙哑的男声混着电流传来:“林同学,如果看到这段视频……”
“靖远!”张清棠突然拽他胳膊,指向窗外。
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但林靖远还是看见,远处教学楼的某个窗户亮起了幽蓝的光——和实验体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而屏幕上的视频,才刚刚开始播放第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