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电动车的电机在夜色里发出嗡鸣,林靖远坐在最后一排,线索笔记被他用掌心压在大腿上。
夜风灌进领口,他却觉得后颈发烫——名单上"林正川"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烙得皮肤生疼。
"靖远哥?"唐小棠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她歪着脑袋,发梢扫过阮星萝的肩膀,"你手在抖哎。"
林靖远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低头看向腿上的笔记,夜光墨水绘制的名单泛着幽蓝,除了父亲的名字,还有密密麻麻的高校名称与字母代号。
最下方用红笔圈着一行小字:"S-07实验体培育点:邻市理工学院心理学实验室"。
"‘S-07’就在邻市理工。"他的声音比夜风更冷。
电动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张清棠反手按住后座扶手,铁棍在她身侧晃出半道黑影:"你确定要主动暴露自己?"她的眉峰拧成冷硬的线,法医系学生特有的锐利从眼尾泄出来——方才踹飞苏婉清时,这双眼睛里也凝着同样的冷光。
林靖远摸出手机,屏幕上还亮着给父亲发的消息:"今晚回老宅"。
对话框安静得像座坟墓,没有回复。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周泽霖被纳米机器人溶解的血肉,想起苏婉清手机上跳动的定位红条,想起二楼窗边那个与林芷瑶重合的白影。"被动等他们动手,"他捏紧笔记,纸页边缘割进掌心,"周教授就是例子。"
钱疏桐突然按住他手背。
她的手指带着图书馆常有的纸墨凉意,却很温暖:"我查过近三个月失踪的玩家,七成和心理学实验室有关联。"心理学系女生的发绳不知何时散了,碎发粘在汗湿的额角,"周泽霖的评估表上,实验体编号从S-01到S-09,S-07是最后更新的。"
阮星萝突然扯了扯唐小棠的衣角。
女仆装的袖口沾着实验室的灰尘,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证件套:"我联系了常去的清洁公司,明天能以派遣工身份进理工实验室大楼。"她指尖蹭过证件上的工牌照,照片里的姑娘扎着马尾,眼神比平时更木讷——那是她花半小时对着镜子练出的"透明人"表情。
"那我呢那我呢?"唐小棠立刻举起手,发间新别上的草莓发卡是阮星萝刚才从包里掏出来的,"我可以扮心理系交换生!
我表姐正好在那所学校,我偷过她的课表!"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张课程表截图,"《异常心理学》下午两点,教授是个爱摸胡子的老头,我连他口头禅都背熟了!"
张清棠突然嗤笑一声。
她扯下战术手套,露出手背刚贴的创可贴——方才砸铁栅栏时蹭的伤,现在还泛着淡粉:"你这傻白甜倒是天生适合当学生。"说着从外套内袋摸出个黑色证件夹,"我扮校医,理工校医院缺人,我用学姐的资格证挂了个急诊班。"
林靖远看着她们。
唐小棠的草莓发卡随着电动车颠簸轻晃,阮星萝正低头用中性笔在证件套边缘画小碎花,张清棠的铁棍被她重新裹上黑布,钱疏桐则捧着手机快速翻动,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亮。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进《毕业前夜》剧本时,这群人还缩在教室角落发抖。
现在...他喉咙发紧,把涌到嘴边的"谢谢"咽了回去——他们不需要廉价的感动,需要的是能带领他们活下来的计划。
"我扮教育局督导员。"他翻开线索笔记,指着伪造的工作证模板,"理工去年申请过教育评估,系统里有空白表格。"手指划过"林靖远"三个字时顿了顿,"用我自己的名字。"
"疯了?"张清棠的铁棍"咚"地砸在车板上,惊得唐小棠差点摔下车,"他们现在满世界找你!"
"所以更要光明正大。"林靖远摸出从周泽霖办公室顺来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江海大学1998届优秀毕业生","督导员要查实验室档案,要和教授们座谈——"他拧开笔帽,墨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找线索,而不是己经摸到了S-07。"
钱疏桐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低头扫了眼消息,瞳孔猛地收缩:"靖远,你看这个!"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张扫描版论文,标题《意志筛选理论在群体行为控制中的应用》,作者栏赫然写着"周泽霖"。
林靖远的呼吸骤然加重。
他想起周泽霖实验室里那些被溶解的尸体,想起"永昼"空间里玩家们被迫做出的选择——所谓"完美工具人",不正是通过筛选剔除了反抗意志的实验体?"这是学术渗透的起点。"他把手机递给张清棠,"周泽霖用理论给犯罪集团铺路,实验室是培育皿,剧本杀是筛选场。"
电动车在路口停下。
阮星萝看了眼导航,扯了扯林靖远袖子:"前面是分岔口,去老宅还是回学校?"
林靖远望着手机里父亲的对话框,依然没有回复。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那是老宅阁楼的钥匙,父亲书房的旧照里,林芷瑶抱着的合影,应该就藏在那里。"去学校。"他突然说,"老宅...明天再说。"
钱疏桐正要问为什么,唐小棠突然指着路边的便利店:"快看!
那个穿黑风衣的!"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路灯下,穿黑风衣的男人正低头看表,帽檐压得很低,却在他们望过来的瞬间,微微抬起下巴。
林靖远的瞳孔骤缩——那是楚云飞。
警方卧底的右手插在口袋里,食指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又指向便利店后的小巷。
"到了。"阮星萝按下电动车刹车。
林靖远把线索笔记塞进怀里,站起身时,那张染血的照片从笔记里滑落,飘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瞥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林芷瑶,1999年春,江海大学心理学实验室"。
夜风卷起照片,擦过他的鼻尖。
林靖远望着便利店后漆黑的巷口,摸了摸怀里的钢笔。
紫墨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一滴凝固的血。
便利店后巷的一盏路灯坏了,幽蓝色的光晕被切割成碎片,落在林靖远肩头时只剩下星星点点。
他走在最前面,鞋底碾过一片碎玻璃,清脆的响声吓得唐小棠紧紧攥住了阮星萝的衣角——这个傻姑娘连呼吸都放轻了,草莓发卡在黑暗中泛着淡粉色的光。
楚云飞背靠着斑驳的砖墙,黑色风衣的下摆沾着巷口积水的泥点。
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时多了一个银色的微型U盘,在月光下闪了闪。
“情报?”林靖远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了金属的凉意。
“部分情报。”楚云飞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一样刺耳,“你们要找的S - 07实验室,里面的实验体……觉醒了。”
“觉醒?”钱疏桐的声音带着心理学专业特有的敏锐,“是指突破行为控制阈值吗?”
楚云飞没有回答,目光扫过众人:“他们不再是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三天前有个实验体逃了出来,在江北路撞了一辆运钞车——监控里他眼神清明,知道避开摄像头,甚至会用便利店的公共电话给实验室打电话,说‘谢谢你们让我看见光’。”他喉结动了动,“但两小时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下水道,心脏位置插着一根纳米纤维管。”
林靖远的拇指着U盘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传到后颈。
他想起周泽霖实验室里那些溶解的尸体,想起名单上父亲的名字,突然觉得这个U盘重得像一块铅:“我们会把他们揪出来。”
“最好现在就准备。”楚云飞低头看表,“凌晨两点,理工实验室的安保系统会切换到维护模式,通风管道的红外感应会停三分钟。”他重新压低帽檐,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记住,别相信任何穿白大褂的人。”
巷口传来电动车的嗡嗡声,是阮星萝在把车骑到隐蔽的地方。
林靖远握紧U盘,转身时正好撞进张清棠的视线里——法医系女生的手指搭在铁棍上,指节泛白,显然把刚才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走。”他说,声音比夜色还要深沉。
当阮星萝的派遣工证件在实验室大楼的门禁机上刷出“滴”的一声轻响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割出金红色的条纹。
她垂着眼睛,推着清洁车经过走廊,橡胶轮在瓷砖上碾出细微的吱呀声。
第三实验室的通风口在天花板的角落,积着薄薄的灰尘。
她踮起脚擦窗框时,指尖突然触到金属网格的凸起——不是灰尘,是一道极细的划痕,呈十字交叉状。
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般作响。
阮星萝假装被清洁车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扶住墙时,另一只手己经扣住了网格边缘。
金属摩擦声很轻,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
里面有一张泛黄的地图,用铅笔描着三个红圈:地下二层储物间、实验楼后废弃锅炉房、校医院太平间。
地图背面写着一行小字:“钥匙在通风管第三根横梁,左数第七块砖处。”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手指在围裙口袋里快速敲击——这是团队约定的紧急暗号:三短两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钱疏桐的回复:“收到。”
阮星萝把地图拍进团队频道,镜头扫过红圈时故意顿了顿。
关上通风口前,她摸出袖扣里的微型摄像头,镜头对准网格内侧——那是她用口红点的标记,用于确认位置。
“小姑娘发什么呆呢?”路过的实验员皱着眉头,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她的手背。
阮星萝立刻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尘推,头顶的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对不起老师,这地面太滑了。”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连尾音都带着点慌乱。
实验员哼了一声走过去了。
阮星萝首起身时,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那抹红圈,己经刻进她的脑子里了。
深夜十一点,理工实验室大楼的灯光依次熄灭。
林靖远贴着墙根,看着张清棠用铁丝挑开后窗的锁。
唐小棠缩在他身侧,把草莓发卡摘下来塞进袜子里,这会儿正用舌尖抵着腮帮背门禁密码:“7……5……2……9……”
“嘘。”钱疏桐按住她的肩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熄灭了——阮星萝的定位显示,他们己经到达地下二层。
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钻进鼻腔。
林靖远掏出战术手电,光斑扫过墙面时,突然停住了。
那是一道暗门,门缝被水泥抹得极细,若不是钱疏桐用热成像仪照出温度差,根本发现不了。
“退后。”张清棠的铁棍己经抡了起来。
金属撞击声在空荡荡的地下层炸响,水泥块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的电子锁。
“给我三十秒。”阮星萝蹲下来,从工具包里摸出自制解码器——这是她用清洁车的旧零件改装的,“周泽霖实验室的锁,我拆过三个。”
键盘灯亮起的瞬间,林靖远的呼吸凝在了胸口。
门内是一间环形密室,墙上挂着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脑波监测数据;正中央摆着一排玻璃罐,里面泡着灰白色的脑组织,标签上的编号从S - 01到S - 09。
最醒目的是正面墙上的“意志评估图”,用红线标出的峰值点旁边,“林芷瑶”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姑姑,照片里抱着他百天照的女人。
“靖远哥!”唐小棠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手指指向评估图下方,“看这个!”
那里有一行小字:“林正川(关联人:林靖远),潜在反抗指数:97%。”
警报声骤然响起。
“检测到入侵者,请立即撤离。检测到入侵者,请立即撤离——”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冲向密室中央的操作台,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周泽霖的钢笔别在胸前,紫墨水在灯光下泛着血一样的红色。
屏幕上跳出倒计时:00:01:59。
“拆了这些设备!”他吼道,“清棠守门,疏桐分析数据,星萝找钥匙!小棠——”
“我在!”唐小棠己经摸出从阮星萝那里顺来的改锥,“我拆玻璃罐!”
在警报声中,林靖远看着评估图上“林芷瑶”的名字,突然想起照片背面的字:“1999年春,江海大学心理学实验室”。
原来有些秘密,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倒计时跳到00:01:20。
他按下操作台上最后一个按钮,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行血字缓缓浮现:“欢迎来到S - 07,林靖远。”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
林靖远猛地回头,正看见黑暗中亮起两盏幽蓝色的光——那是一双眼睛,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退到我身后!”张清棠的铁棍己经抡起,铁棍尖擦着他的耳际飞过,撞在墙上迸出火星。
在警报声中,林靖远的手指悬在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上方。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密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传来的、不属于人类的低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