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应急灯的红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靖远盯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中年男子,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轮廓,那微抿的唇角,分明是他记忆里总穿着白衬衫、伏在旧书桌前写教案的父亲。
“靖远。”平板突然发出的电流杂音里,男人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的旧磁带,“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我己经无法再保护你了。”
U盘在接口处微微发烫,林靖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操作台边缘。
三年前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来:父亲被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架走时,他扒着车门喊“爸”,父亲回头看他的眼神,竟和此刻视频里如出一辙的沉郁。
“林芷瑶曾是我最信任的助手。”视频里的人喉结动了动,“但她背叛了‘永昼’,也背叛了我。”
“啪嗒”一声,唐小棠怀里的实验体手臂垂落,她吓了一跳,抬头时正撞见林靖远惨白的脸。
钱疏桐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肘,却被他绷紧的肌肉硌得缩回手——那是她教过的“战斗准备”姿势,林靖远自己都没察觉。
“她的真正任务,是找出并抹杀所有反抗者。”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上周三傍晚,林芷瑶还抱着一摞社团文件站在他教室门口,发梢沾着细雨,眼睛弯成月牙:“靖远学弟,这次剧本杀活动的场地钥匙,你帮我收着好不好?”他当时以为,这个总在他社恐发作时解围的学姐,只是单纯的热心。
“所以她接近我……是为了测试?”他喃喃出声,尾音发颤。
“滋滋——”屏幕突然爆发出刺耳杂音,张清棠的铁棍“当啷”砸在地上。
众人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己经站到窗边,皮衣后背被腐蚀出的焦洞正冒着青烟:“那边。”她抬下巴指向教学楼三层,“刚才那蓝光又闪了。”
赫连灼踩着细高跟走过来,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屏幕:“是延迟播放的加密视频,用你父亲的生物特征锁的。”她忽然贴近林靖远耳畔,香水味混着电流焦糊气,“小远,你父亲在‘永昼’的层级,可能比我们想象中高得多。”
林靖远后退半步,撞在阮星萝身上。
阮星萝正用白手帕擦实验体后颈消退的蓝纹,指尖顿了顿:“学长,他指甲缝里有半枚芯片,和上个月失踪的计算机系学生体内取出的……一样。”
实验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林靖远摸出手机的动作带翻了桌上的马克笔,笔滚到钱疏桐脚边,她弯腰捡起时,瞥见他通话记录里“037”的备注——那是楚云飞的代号。
“喂?”电话接通的瞬间,林靖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定位林芷瑶。”
对面沉默了三秒,雨声透过电流漏进来:“她七十二小时前出现在‘永昼’马六甲据点。”楚云飞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但那是三不管地带,我们……”
“我要坐标。”林靖远打断他,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蓝光又闪了,这次他看清了,那是某种发光苔藓,沿着教学楼外墙爬成诡异的图腾。
“你疯了?”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声,“那地方有自动防御系统,上次我们的人……”
“坐标。”林靖远重复,目光扫过还在昏迷的实验体——他后颈的蓝纹虽退,却留下淡青色的疤痕,和林芷瑶常戴的蓝水晶项链颜色一模一样。
楚云飞重重叹了口气,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己发送到你手机。记住,林小……”
“滴——”通话突然中断。
林靖远抬头,正对上张清棠冷凝的目光。
她晃了晃手里的信号屏蔽器:“现在整个实验室的通讯都被监控,你刚才说的每句话,‘永昼’都能听见。”
钱疏桐的平板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她低头扫了眼屏幕,指尖快速在触控板上滑动,发顶的呆毛跟着晃动:“靖远,实验体的记忆碎片里……”
“先处理这个。”林靖远把手机屏幕转向众人,马六甲的卫星地图上,红色标记像滴凝固的血,“今晚十点,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阮星萝突然抓住他袖口。
她的手因为长期做清洁工作有些粗糙,此刻却抖得厉害:“学长,上周五我在洗衣房听到两个保洁聊天……他们说‘永昼’的测试体,最近开始出现……”
“小阮。”赫连灼按住她手背,眼尾的泪痣在红光里忽明忽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转向林靖远,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唇勾起冷笑,“需要我帮你伪造死亡证明吗?国际影后的化妆术,让你在监控里‘出车祸’,足够撑到马六甲。”
唐小棠“蹭”地站起来,怀里的实验体差点摔下去:“我也要去!我学过野外生存,还……”
“小唐留下。”张清棠抄起铁棍走向门口,“守着实验体,等钱疏桐整理完记忆数据。”她回头看林靖远,目光软了一瞬,“我和你去。”
林靖远望着这群主动围过来的人,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蓝光还在闪烁,像某种倒计时的信号。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刚才视频结束时,U盘指示灯最后闪了三下,是摩斯电码的“小心”。
“钱疏桐。”他突然喊住正低头操作平板的女生。
“嗯?”她抬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月光里。
“等会把实验体的坐标和失踪名单比对。”林靖远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那是童年救落水小孩时留下的,“如果有重叠……”
他没说完。
钱疏桐却己经明白了,她用力点头,发顶的呆毛跟着蹦了蹦:“我现在就弄。”
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闪了闪,转为正常白光。
林靖远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
马六甲此刻正是深夜
实验室的白光灯重新亮起时,钱疏桐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残影。
她发顶的呆毛随着低头动作垂下来,扫过平板边缘——那是她高度集中时的标志性动作。
林靖远注意到她后颈渗出的薄汗,正想说"慢慢来",就见她突然屏住呼吸,睫毛剧烈颤动两下。
"靖远学长!"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被雷劈过的湖面,"比对结果出来了。"平板屏幕转向众人,红蓝两色光点在华夏地图上星星点点,"失踪名单里的实验体,分布在江海、金陵、燕京等七所高校。
每个学校的光点都围绕着某个固定坐标——"她指尖点在江海大学的红点上,"看,这里是永昼剧本杀在我们学校的活动室,其他学校的坐标......"
阮星萝凑过去,沾着消毒水味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金陵大学的光点:"那是......金陵医科大的解剖实验室?"
"还有燕京的,"赫连灼眯起眼,涂着酒红甲油的指甲敲了敲屏幕,"清华的心理研究所。"她忽然低笑一声,尾音裹着冰碴,"有意思,法医、心理、计算机......永昼选的全是能提供专业技术支持的院系。"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上周在活动室看到的社团招新表——林芷瑶特意圈出的"医学部""心理学系""信息工程学院",原来从那时起,网就己经撒开了。
"这不是单纯的游戏组织。"钱疏桐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他们在每个高校培养代理人,用剧本杀筛选有特殊技能的学生,再通过实验体收集数据......这是一个完整的社会工程网络。"
"砰!"
金属撞击声惊得众人一颤。
张清棠不知何时走到了实验室角落,她手中的铁棍正抵着缩在椅子里的苏婉清喉结。
苏婉清的白大褂前襟被扯开,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纹路——和实验体后颈的疤痕如出一辙。
"你也是他们的人。"张清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铁棍又往前送了半寸,"林芷瑶的秘密,现在说。"
苏婉清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是止不住浑身发抖:"我......我只是负责记录数据......那天在活动室,我看到她对着一张旧照片哭......她说要找那个毁掉她一切的人......"
林靖远的呼吸突然停滞。
他往前跨了半步,鞋跟磕在桌角发出闷响:"谁?"
"你、你的母亲。"苏婉清的声音比蚊蝇还轻,"她日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背面写着'林夫人'......"
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阮星萝手中的消毒棉"啪嗒"掉在地上,唐小棠怀里的实验体发出无意识的呻吟,钱疏桐的平板"咔"地黑屏——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震断了电源。
林靖远觉得有团火从喉咙烧到眼眶。
他想起童年时唯一一张全家福:母亲穿着蓝布衫站在老槐树下,父亲举着相机,自己蹲在地上玩石子。
母亲去世后,父亲烧了所有她的照片,只留一张藏在旧书里,前几天他翻到时,照片背面确实有父亲的字迹:"致我的林夫人"。
"你确定?"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却稳稳按住张清棠的手腕——后者的铁棍己经在苏婉清颈侧压出红印。
苏婉清拼命点头,眼泪砸在实验台上:"我发誓!
她上个月去资料室查过二十年前的旧档案,我偷看到......是关于一场火灾的报道......"
"够了。"赫连灼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点了支女士香烟,猩红烟蒂在指尖明灭,"再问下去,这姑娘该休克了。"她转向林靖远,眼尾的泪痣在烟雾里忽隐忽现,"小远,你需要冷静。"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因为愤怒根根竖起,却在触及张清棠担忧的目光时,突然泄了力气。
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那是母亲教他游泳时,他为救落水小孩留下的。
"阮星萝,带苏婉清去医疗室。"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钱疏桐,把分布图发给楚云飞。
唐小棠,看好实验体。"最后他看向张清棠,后者的皮衣还留着被腐蚀的焦洞,"跟我去资料室。"
资料室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关上时,林靖远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摸出手机照亮,泛黄的档案架在昏暗中像沉默的巨兽。
张清棠的铁棍在地面敲出规律的声响,替他稳住了紊乱的心跳。
"1999年5月17日。"他翻到钱疏桐说的年份,手指划过一本本硬壳档案,"江海大学教职工宿舍火灾......"
当他抽出那本积灰的档案时,一张照片从纸页间滑落。
照片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弯腰给小女孩系鞋带——那是他母亲,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竟和林芷瑶有七分相似。
深夜十一点,林靖远坐在宿舍窗前。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膝头的照片上,照片边角己经磨损,母亲的笑容却依然清晰。
他摸了摸照片背面模糊的字迹,喉咙发紧:"妈妈,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想抹去你的痕迹?"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
他抬头时只来得及瞥见一道黑影闪过,地面上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弯腰捡起时,掌心躺着枚刻着"永昼"标志的金属牌,还带着夜露的凉意。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
张清棠的消息弹出来:"资料室监控被黑了,有人提前半小时查过1999年的档案。"
林靖远捏紧金属牌,指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轻声道:"明天,去马六甲。"
窗外,那道黑影在树影里停了停,掏出对讲机:"目标确认行动,请求支援。"电流杂音中,传来模糊的回应:"启动二级防御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