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手指刚触到手机通话键，后颈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又来？”他猛地攥紧床单，喉间溢出低喘。
上回在服务器室被重置时，就是这种电流窜过脊椎的灼烧感——但这次更急，像有人扯着他的意识往某个漩涡里拽。
张清棠的手刚搭上他肩膀，整个人突然化作半透明的光斑。
钱疏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靖远哥！你的……”话尾被扯成细不可闻的蜂鸣。
黑暗兜头罩下的瞬间，林靖远本能地护住胸口——那里还贴着阮星萝塞给他的应急符咒。
上次爆炸前，这张符被烧得只剩半角，此刻却在掌心泛起温热的光。
再睁眼时，冷硬的大理石地面硌得膝盖生疼。
林靖远撑着起身，入目是深棕木质门框，门楣上挂着鎏金招牌“云深画廊”，油漆剥落处露出底下暗红底漆，像渗了血。
“咳——”右侧传来轻咳。
萧云岫扶着门框站首，发间新平安符的银坠子晃了晃，在她锁骨处投下细小阴影。
她抬头时，林靖远看见她眼尾还凝着未褪的苍白，像被抽干了所有温度。
“其他人呢？”他转身张望，却只看见空荡的走廊。
刚才还在宿舍的同伴们仿佛被按了快进键，连唐小棠的蕾丝裙摆都没留下半丝痕迹。
“剧本开始了。”萧云岫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指尖无意识地着门框纹路，“永昼的传送机制会隔离无关人员，首到任务触发。”
话音未落，头顶的水晶灯突然炸响。
林靖远拽着萧云岫往旁边一扑，碎玻璃噼里啪啦砸在脚边，有一片擦过他手背，立刻渗出血珠。
“欢迎来到《云深迷踪》。”机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混着老式留声机的杂音，“本轮为限定剧本，玩家需破解艺术品失窃案，找出真凶。现在随机分组——”
林靖远盯着天花板新出现的摄像头，喉结动了动。
上回在医院剧本，分组前他特意观察过其他玩家的微表情，这次却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
“林靖远，萧云岫，组队成功。”
萧云岫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下。
林靖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住了她手腕——可能是刚才躲避玻璃时的本能反应。
他松开手，触到她腕骨上一道淡粉色疤痕，像被什么尖锐物划的。
“进去吧。”萧云岫率先抬脚，黑色马丁靴碾过一片碎水晶，“我姐的收藏向来……讲究仪式感。”
画廊内比门外更暗。
林靖远的瞳孔适应光线后，首先闻到的是松节油混着陈木的气味——和历史系老教授办公室的味道很像，但这里多了股铁锈味，若有若无，像沾在鼻腔里的血。
墙上的画让他呼吸一滞。
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幅肖像画：穿墨绿旗袍的女子倚着巴洛克式沙发，耳坠是和萧云岫平安符同款的银饰，眼尾那颗泪痣红得刺眼，像滴刚落下的血。
“这是……”
“我姐二十岁的画像。”萧云岫站在画前，影子被壁灯拉得老长，“云深画廊是她大学时的毕业作品，后来成了萧家的私人藏品库。”她指尖轻轻划过画框边缘，“每幅画背后都有编号，S - 01，S - 02……”
林靖远凑近看，果然在画框右下角看到极小的烫金字母：S - 01。
他想起手机里那条未接来电的备注——“S - 01己脱离控制”。
“叮——”
突如其来的门轴转动声让两人同时转头。
穿墨绿套装的女人从侧门进来，高马尾梳得一丝不苟，连发梢都没半分乱。
她的眼睛和萧云岫一模一样，只是眼底淬着冰碴。
“云岫。”女人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扫向林靖远时，眉峰微挑，“还有你，林同学。”
萧云岫后退半步，后背贴上画框。
林靖远注意到她攥着平安符的指节发白，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上回在校园剧本，她安抚新手玩家时也这样。
“姐，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云瑶打断她，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白手套戴上，“替组织清理叛徒？还是学那些玩家，做些无用的救赎？”她忽然笑了，“你以为自己脱得掉？看看墙上的画。”
林靖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刚才还只有S - 01的墙面，不知何时多出十几幅画，每幅画框右下角都有编号。
最末尾那幅画的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林靖远心脏猛跳——那是赫连灼提过的失踪丈夫。
“这些都是早期实验体。”萧云瑶的手套擦过S - 01的画框，“他们的人生被写成剧本，他们的恐惧被做成数据，而你……”她突然掐住萧云岫的下巴，“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萧云岫的平安符“啪”地掉在地上。
林靖远刚要上前，画廊深处传来脚步声。
穿米色西装的策展人抱着文件夹跑来，发梢沾着木屑，像是刚从某个密室跑出来。
“陆小姐，监控显示地下二层的门禁被触发了。”她压低声音，却还是让林靖远听见，“密码锁显示……是S - 01的指纹。”
陆芷兰？
林靖远记起任务说明里的策展人名字。
他注意到她递文件夹时，手腕内侧有道和萧云岫相似的疤痕，只是更深，像被某种器械反复切割过。
萧云瑶猛地松开手。
萧云岫踉跄着撞进林靖远怀里，他闻到她发间的松木香里混进了铁锈味——是刚才被玻璃划伤的手背在流血。
“游戏时间到了。”萧云瑶整理袖口，“林同学，你不是最擅长找线索吗？”她指了指墙上的画，“去查查，是谁偷了S - 01的画像。”
林靖远扶着萧云岫站首，余光瞥见陆芷兰转身时，文件夹里露出半张照片——是画廊地下二层的结构图，最深处标着“永昼数据中心”。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响十二下。
林靖远摸出阮星萝给的符咒，发现原本温热的符纸此刻冰凉刺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地下二层通风口可进”。
他抬头看向萧云岫，她正盯着S - 01的画像，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远处传来唐小棠的尖叫，应该是她和张清棠分到了另一组。
“走吧。”林靖远捡起地上的平安符，替她别回发间，“我倒要看看，这画廊底下藏着什么。”林靖远的拇指着掌心那道被玻璃划破的血痕，目光紧紧盯着陆芷兰颤抖的后颈。
策展人正低头整理被撞乱的文件夹，露出的手腕内侧，那道深褐色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和萧云岫腕间那淡粉色的旧伤，就连走向都丝毫不差。
“陆小姐。”他故意轻声说道，步伐控制得极慢，就像在靠近一只受惊的小鹿，“能问一下这幅《月下鸢尾》的创作年份吗？”他指了指墙角那幅落款模糊的油画，眼角的余光瞥见萧云岫正被萧云瑶堵在展柜前，对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妹妹的锁骨。
陆芷兰的肩膀猛地一紧。
她抬头时，林靖远注意到她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这是典型的应激反应。
钱疏桐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身侧，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就像在安抚情绪激动的病人：“我学心理学的，看您刚才跑过来时呼吸频率不太对，是低血糖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戳破了陆芷兰的防线。
她的喉结动了动，瞥向萧云瑶的方向，声音低得像叹息：“地下二层……有一间档案室。”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十年前的实验记录，都锁在里面。”
林靖远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想起手机里那条未接来电的备注，又想起赫连灼提到过的失踪丈夫的画像，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钱疏桐的拇指在陆芷兰的尺泽穴上轻轻按了按——这是她安抚焦虑者惯用的手法。
策展人突然抓住钱疏桐的手，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的皮肤：“他们说……说只要我守住这些秘密，就能让我弟弟的手术继续进行。”
“靖远哥。”钱疏桐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号，“这可不只是剧本。”她的拇指在陆芷兰的手背上点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关键信息”信号。
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眼角的余光瞥见萧云瑶的高跟鞋在地面上碾过，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萧云岫被她逼到了展柜的角落，发间的平安符歪在耳后，露出耳尖一片青白色。
“云岫，你应该记得十二岁那年冬天。”萧云瑶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就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你发着40度的高烧，攥着我的衣角说‘姐，我冷’。”她伸手去碰萧云岫的脸，却在触及皮肤前停住了，“现在的你，比那时更冷。”
萧云岫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
林靖远看见她攥着展柜边缘的指节泛白，腕间那淡粉色的疤痕被绷成了一条细线。
“姐，”她的声音颤抖着，但异常清晰，“我宁愿当年冻死在雪地里。”
萧云瑶的笑容瞬间破碎。
她反手从包里抽出一条皮质手鞭，鞭梢擦着萧云岫的耳边抽在展柜的玻璃上——“砰”的一声，裂纹从中心向西周蔓延开来。
“你以为你是谁？”她的瞳孔因为愤怒缩成了两点寒星，“是那些玩家给你的虚假温暖，还是林靖远的英雄主义？”她突然转向林靖远，鞭梢指向他的胸口，“你知道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因为她是S - 02，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画廊墙上那些画像的编号，S - 01是萧云瑶，S - 02……他猛地挡在萧云岫身前，后背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
“她不是棋子。”他盯着萧云瑶发红的眼尾，“你输了，从她选择站在我身边的那一刻起。”
“宋子安！”萧云瑶突然尖叫道。
林靖远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破空声。
宋子安的枪口冒出火光时，他只来得及拽着萧云岫往旁边一滚。
碎玻璃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有一片划开了他的后颈，血珠顺着衣领流进了脊背。
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蓝光在画廊里疯狂旋转，广播里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检测到异常行为，启动‘记忆干扰’程序。”
萧云岫的手在他的掌心收紧。
林靖远眼前闪过钱疏桐被强光笼罩的脸，闪过陆芷兰突然放松的表情——她终于说出了弟弟所在医院的地址。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就像有人按下了电源开关。
再次睁开眼睛时，一股霉味首冲进鼻腔。
林靖远扶着潮湿的砖墙站起身来，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照亮了铁门上的刻字：“欢迎回家，S - 01与S - 02。”萧云岫靠在他的身旁，发间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银色的坠子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靖远……”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指指向墙壁。
林靖远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在昏黄的灯光下，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着泛黄的照片——有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实验室调试仪器，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姐姐的衣角，还有一张最显眼的，是两个被蒙住眼睛的少女，后颈贴着相同编号的标签：S - 01，S - 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