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箱扣弹开的瞬间，沈昭然的指尖几乎是颤抖着捏住那支刻着“加强型”标签的注射器。
林靖远盯着他手腕上渗血的胶布——那是方才自己撞翻器械台时，他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
此刻这道伤口像道开关，将他眼中最后一丝人性彻底剥离。
“进化需要代价。”沈昭然扯松领口，喉结滚动着将针头扎进自己肱二头肌，透明液体推入血管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扶，“你们会感谢我的，当记忆如白纸般纯净，当欲望像病毒般被清除——”他突然仰头大笑，白大褂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我就是神！”
林靖远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他见过被“永昼”规则异化的玩家，但沈昭然这种将自我催眠成“造物主”的状态更危险。
钱疏桐之前说过的犯罪心理学案例在他脑海闪回：极端自恋型人格在崩溃前，往往会用“拯救者”身份合理化暴行。
“清棠！”他低喝的同时，张清棠己经动了。
解剖刀的寒光比话音更快。
她侧身避开沈昭然挥来的医疗箱，刀尖精准挑开他指缝间的第二支注射器，金属器械相撞的脆响里，那支针管划着抛物线飞向阮星萝。
后者早有准备，左手接住针管时，右手己经摸出从护士站顺来的试管架——这是她方才检查监控时就藏在袖中的，为的就是这种需要快速转移证物的时刻。
“星萝，成分！”林靖远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阮星萝点头，发尾扫过脸颊的瞬间，她己经撕开针管胶帽，将液体滴在PH试纸上——紫色试剂遇液立即变作诡谲的青蓝色，和她三天前在焚化炉灰烬里找到的残留样本完全吻合。
“神经毒素，加强型。”她的声音轻却清晰，“短期记忆覆盖，人格替换……和林婉仪的症状一致。”
“他们用这个制造工具人。”林靖远攥紧口袋里的线索笔记，指腹压过张清棠刚写的“C8H11NO2”——那是麻醉气体的分子式，此刻突然和钱疏桐说过的“记忆混淆素”在他脑中连成线，“用剧本杀里的虚拟死亡摧毁意志，再用毒素清洗记忆，最后植入绝对服从的人格……”
“小仪，看着我。”钱疏桐的声音突然放得极轻。
她半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林婉仪的脸，拇指轻轻按在对方眉骨上，“你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了吗？很好，跟着我的呼吸——吸气，像在闻妈妈种的茉莉；呼气，把所有害怕的东西吹走……”
林婉仪颤抖的睫毛渐渐平息。
她盯着钱疏桐身后的无影灯，瞳孔里映出模糊的光斑，忽然开口：“妈妈的照片……在碎纸机里。”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他们说，只要我在剧本里指认‘凶手’是陆医生，就把碎片拼回去……可我醒过来时，只记得要恨他……”
解剖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唐小棠的指甲掐进林靖远手背，阮星萝的PH试纸“啪”地掉在地上，张清棠的解剖刀当啷撞在操作台上——原来“永昼”的黑手早就伸到了现实。
那些被标记为“意外”的失踪案，那些突然性情大变的“怪人”，原来都是被拖进剧本杀空间，清洗记忆后再送回现实的“成品”。
“所以上一批玩家全灭不是因为猜忌。”陆明轩突然开口。
他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抬起来，掌心躺着半枚带血的袖扣——那是他方才趁乱从沈昭然白大褂上扯下的，“他们是发现了现实中的家人被威胁，才会主动选择牺牲……”
沈昭然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踉跄着撞翻器械车，金属托盘滚到林靖远脚边，却被后者飞起一脚踢向对方膝盖。
趁沈昭然踉跄的空当，张清棠的解剖刀己经抵住他后颈：“再动一下，割断你的迷走神经。”
“没用的……”沈昭然的嘴角溢出白沫，却笑得更疯，“实验室的日志在顶楼通风管，密码是……”他的眼球突然剧烈震颤，话头像被掐断的电线，“不，不能说……神不会泄露秘密……”
阮星萝的手指瞬间攥紧口袋里的监控带。
她记得三小时前在监控室，曾看见沈昭然对着通风管口自言自语；记得他白大褂第二颗纽扣的磨损痕迹，和通风管金属接口的划痕完全吻合。
此刻她盯着沈昭然抽搐的右手——那只手正不受控制地在身侧比画，像是在输入某种密码。
“0、7、3……”她默念着他手指微屈的次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通风管里的日志，被血浸透的密码，还有林婉仪说的“妈妈的照片”——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旋转，只差最后一块拼图。
解剖室的通风口突然又发出嗡鸣。
林靖远抬头时，正看见沈昭然扭曲的脸上滑下两行血泪。
他知道，这个被“永昼”规则吞噬的可怜人，撑不过十分钟了。
但更重要的是，阮星萝此刻盯着沈昭然右手的眼神——那是她破解谜题时特有的专注，像只发现猎物的猫。
“靖远。”张清棠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解剖刀在沈昭然后颈压出红痕，“现在怎么办？”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线索笔记，那里贴着钱疏桐刚写的“记忆混淆素作用机制：切断海马体与前额叶连接”，还有阮星萝标注的“沈昭然近期通话记录：13次打给‘073-XXXXXXX’”。
“先控制住他。”他的声音沉稳得像块压舱石，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最后落在阮星萝身上，“星萝，去监控室调顶楼通风管的影像——记得带上沈昭然的白大褂。”
阮星萝点头，转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林婉仪的指尖。
后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轻声说：“照片碎片……在护士站第三个抽屉，蓝色信封……”
阮星萝的脚步顿住。
她低头看向林婉仪，对方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像面蒙尘的镜子突然擦出块光斑。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PH试纸，又看了眼沈昭然还在抽搐的右手——0、7、3，这三个数字突然和“蓝色信封”“第三个抽屉”在她脑中碰撞出火花。
通风管的嗡鸣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顶楼的日志，现实的威胁，还有那个即将浮出水面的密码——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而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解开这个局。
阮星萝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林婉仪的话像根细针，精准挑开她脑海中缠绕的线索——护士站第三个抽屉的蓝色信封，沈昭然右手比画的0、7、3，还有监控记录里13次拨打的073区号。
她猛地转身冲向护士站，白鞋跟在地面敲出急雨般的声响。
解剖室里，林靖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喉结动了动。
钱疏桐正用温声细语安抚林婉仪，后者攥着她衣角的手指渐渐松开；张清棠的解剖刀仍抵着沈昭然后颈，但男人的抽搐己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线索笔记，纸张边缘被汗水洇出褶皱——那上面贴着阮星萝标注的通话记录，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撞击大腿。
"叮——"
电子锁开启的轻响从走廊传来。
阮星萝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时，右手攥着个泛旧的蓝色信封，左手举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边角有火烧过的焦痕，却勉强能看出是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抱着小婴儿——林婉仪的妈妈。
"密码是07313。"她喘着气，照片在指尖发颤，"蓝色信封里有张缴费单，背面写着沈昭然实验室的门禁密码。
13次通话对应区号后两位，0、7、3是他手指比画的数字，合起来就是07313。"
林靖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过信封，看到背面用红笔写着"顶楼通风管→实验室"，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抓着手指硬描的——这该是被清洗记忆前的沈昭然留下的最后挣扎。
"数据备份在实验室。"陆明轩突然插话，声音低得像淬了冰，"我在系统里见过备案。
那些被标记为'失败品'的玩家记忆，还有犯罪集团的操作日志，全存在那里。"
林靖远抬头看他。
这个总挂着温和笑意的外科医生此刻眼尾泛红，袖扣上的血渍还未干涸。
他想起陆明轩方才说的"上一批玩家为家人牺牲"，突然明白对方眼里的灼痛从何而来——或许他也有要守护的人。
"我跟你去。"陆明轩摸出白大褂内层的金属卡片，"三年前我是'规则者'，能破解防御系统。
但那里有自动锁死装置，触发就出不来。"
林靖远的手指无意识着线索笔记的边缘。
他想起新手村时被鬼魂追逐的恐惧，想起张清棠用解剖刀挑开谜题时的冷光，想起钱疏桐用心理学安抚玩家的温柔——这些鲜活的、滚烫的生命，绝不能再被"永昼"当作实验品。
"清棠，看好沈昭然和小仪。"他转向张清棠，后者点头，解剖刀在沈昭然后颈压出更深的红痕；又看向钱疏桐，"疏桐，带小仪去安全的地方，等我们回来。"钱疏桐轻轻应了，将林婉仪的手放进自己掌心。
阮星萝突然抓住他手腕："我破解了密码，让我——"
"你留在这。"林靖远打断她，声音放软，"实验室的防御系统认生物特征，多一个人多一分风险。"他抽出手，指腹蹭过她发顶，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小猫，"等我拿到数据，我们一起把这些混蛋送进监狱。"
阮星萝咬着嘴唇点头，眼底有泪光在晃，但还是退到了钱疏桐身侧。
顶楼通风管的金属门在两人面前泛着冷光。
陆明轩将金属卡片贴在感应区，电子屏立刻跳出猩红的"警告：非授权访问"。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林靖远注意到他虎口有旧疤，像是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可此刻这双手正以惊人的速度输入代码，比手术台上缝合血管时更稳。
"滴——"
门开的瞬间，浓重的消毒水味裹着电流焦糊味涌出来。
林靖远的后颈突然发紧——这气味和"永昼"空间里那些被篡改的剧本场景太像了，混合着死亡的甜腥与科技的冰冷。
实验室不大，靠墙摆着六台服务器，蓝光在金属外壳上流淌。
正中央的操作台上摆着个银色数据盘，盘身刻着"永昼-007实验日志"。
林靖远刚要伸手，陆明轩突然拽住他胳膊："别动！"
他的指尖离数据盘不过五厘米，地面却"咔"地裂开道细缝，激光网从天花板垂落，在两人之间织成密网。
陆明轩扯着他扑向右侧，后腰重重撞在服务器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防御系统启动了。"陆明轩的额头沁出冷汗，"我破解的是门禁，没料到还有二次触发。"他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个微型解码器，"你去拿数据盘，我引开激光！"
林靖远没答话，弯腰从脚边捡起枚螺丝，用力砸向左侧的激光发射器。"砰"的一声，红光闪了闪，网面出现道缺口。
他趁机窜过去，手指刚碰到数据盘，警报声骤然炸响。
"快走！"陆明轩的解码器冒出青烟，他猛地推开林靖远，"沈昭然设了自毁程序，三分钟后爆炸！"
两人冲向门口时，金属门却"轰"地闭合。
林靖远的肩膀撞在门上，震得耳膜发疼。
他转身看向实验室中央——沈昭然正扶着服务器站起，脸上的血泪己经干涸，瞳孔却泛着诡异的幽蓝，像两盏鬼火。
"你们以为能赢？"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这些数据早备份到海外了，烧了这里，就当给'永昼'的新实验暖场。"他举起手中的遥控器，拇指重重按下。
林靖远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他拽着陆明轩冲向操作台，抄起数据盘塞进怀里，转身时看见沈昭然的笑——那是彻底疯魔的笑，带着对毁灭的狂热。
"趴下！"陆明轩嘶吼着扑过来，将他按在地上。
爆炸的气浪掀翻服务器，火光瞬间吞没视野。
林靖远感觉有热流从额角淌下，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数据盘。
浓烟中，他听见沈昭然的笑声越来越远，最后被爆炸声彻底碾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咳着坐起来。
陆明轩倒在他身侧，左臂被碎片划开道深口，血正汩汩往外冒。
实验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穿堂风卷着焦灰灌进来，吹得数据盘上的刻字闪着冷光。
"拿...拿到了吗？"陆明轩扯了扯他衣角，声音虚弱。
林靖远低头看向怀里——数据盘完好无损，甚至没沾到灰。
他重重呼出口气，将数据盘贴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方才爆炸的余温，烫得他眼眶发酸。
"拿到了。"他说，"我们赢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像根冰针刺破硝烟：
"恭喜通关《医院怪谈》，是否进入下一剧本？"
林靖远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望着实验室外透进来的天光，又低头看向怀里的证据——这不是终点，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