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恢复的刹那像一记重锤砸进众人视网膜。
林靖远被刺得眯起眼，再睁眼时，解剖台前的景象让他后槽牙猛地一紧——林婉仪正僵立在尸体旁，右手攥着把染血的解剖刀，刀刃上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灰色地砖上晕开小团暗褐。
"小仪！"钱疏桐第一个冲过去，却被张清棠横着胳膊拦住。
法医系女生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刚才拽唐小棠时蹭的墙灰，此刻她单手按住林婉仪持刀的手腕，力度精准得像铁钳："刀给我。"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林婉仪的手指像被冻住的枯枝，解剖刀当啷坠地。
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瞳孔却散得厉害："我...我不记得..."话音未落，阮星萝己经蹲下身，用袖口裹着指尖捡起刀，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刀刃上的血渍新鲜得发亮，和尸体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严丝合缝。
"你们能分辨真假吗？"
沈昭然的声音从停尸房门口传来。
医学院讲师的白大褂一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像淬了冰："谁能证明她不是凶手？"他的指尖敲了敲墙上的监控屏——黑屏的屏幕上还残留着雪花噪点，"刚才断电十五秒，足够完成一次完美的谋杀。"
林靖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注意到林婉仪颤抖的小臂上，有两道淡青色的针孔，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这不是普通的静脉注射，更像...他侧过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用只有阮星萝能听见的声音说："记忆干扰剂。
上次在豪门本里，我见过类似的针孔。"
阮星萝的睫毛倏地一颤。
她想起三天前在旧宅阁楼发现的实验日志，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处方笺，"记忆混淆素"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此刻她垂眸盯着林婉仪的手腕，轻声应了句："我去查医院药品库。"转身时，发梢扫过林靖远手背，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钱疏桐己经半蹲着扶住林婉仪的肩膀。
心理学女生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小仪，还记得我们进来前你在做什么吗？"她的拇指轻轻对方虎口——那是她教过的"情绪锚点"安抚法。
林婉仪的喉结动了动："我...我给沈老师拿解剖报告...他说要给新一批实习生做示范..."说到"沈老师"时，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他的眼睛不一样！
像看...看实验品..."
林靖远的呼吸顿住。
他顺着林婉仪的视线看向沈昭然，正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讲师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门框，节奏和停尸房墙上的挂钟完全同步——那是他上周在《医院怪谈》本里见过的"心理暗示频率"。
"完美生命。"林婉仪突然说出这西个字，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说我们都是失败品...要净化...用疼痛筛选..."她的指甲深深掐进钱疏桐手背，"我听见仪器响，闻到怪味...像...像麻醉剂..."
钱疏桐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查到的资料——某跨国犯罪集团曾用"记忆混淆+感官刺激"双重手段操控实验体。
此刻她抬头看向林靖远，对方正盯着尸体胸口那道伤口。
暗红的血渍里，隐约能看见个菱形凹痕，边缘带着灼烧的焦黑。
"这是'失败品'标记。"林靖远摸出钢笔在掌心划了道线，"上回在数据库里见过，用高频激光刻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细针扎进众人耳膜，"沈昭然要我们互相怀疑。
上一批玩家就是这么死的——他们把队友当成了怪物。"
唐小棠突然抓住他的袖子："那我们怎么办？"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要是他再搞断电..."
"不会了。"张清棠的声音从解剖台传来。
她不知何时戴上了橡胶手套，正用镊子翻开尸体的眼皮："死者角膜浑浊度显示死亡不超过六小时，但尸斑位置不对。"她的镊子轻轻划过尸体脖颈，"这里有勒痕，生活反应明显——他是被活人杀死后，才被搬进停尸房的。"
林靖远的目光落在张清棠移动的手上。
法医女生的指尖在尸体胸口停顿了一瞬，他注意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那是她发现关键线索时的习惯动作。
"把尸体推去解剖室。"张清棠扯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我要做详细尸检。"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林靖远的手背，留下片凉意，"尤其是肺部。"
林靖远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回在校园本里，她解剖完被鬼魂附身的学生后说的话："尸体不会撒谎，但活人会。"此刻停尸房的荧光灯在她发顶投下冷白的光，将她的侧影切割成锋利的轮廓。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线索笔记，钢笔帽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像颗跳动的心脏。
沈昭然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林靖远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此刻正盯着自己后颈——那是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视线。
他低头看向林婉仪，女生正攥着钱疏桐的手，指节泛白却渐渐平稳下来。
"该我们反击了。"他轻声说，声音混着停尸房通风口的嗡鸣，散进逐渐凝固的空气里。
而在几步外的解剖台前，张清棠的镊子正缓缓探向尸体微张的唇，那里隐约飘出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某种被刻意掩盖的药味。
解剖室的无影灯在张清棠发顶投下冷冽的光。
她戴着双层橡胶手套的手稳如精密仪器，柳叶刀沿着尸体肋骨下缘划开一道弧形切口，肋骨剪“咔嗒”咬碎软骨的瞬间，林靖远听见钱疏桐在身后轻吸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旁观法医解剖，指节攥着手术台边缘泛出青白。
“肺叶有异常充血。”张清棠的镊子挑起右侧肺叶，半透明的肺泡表面附着着细密的淡紫色斑点，“不是普通淤血。”她将样本夹进载玻片，显微镜目镜后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斑点在镜下显露出蜂窝状结构，像被某种气体腐蚀过的海绵。
“记忆重塑麻醉剂。”她摘下口罩，声音里裹着冰碴，“我在法医学报见过案例，这种气体能溶解海马体表层记忆，让人把指令当成本能。”解剖刀“当”地落进金属托盘，“如果死者是被控制的，说明沈昭然手里有完整的操控链——可能还有更多‘林婉仪’。”
林靖远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林婉仪臂弯的针孔，想起钱疏桐说的“记忆混淆+感官刺激”，此刻所有碎片在脑内拼出狰狞的图案：“他们在批量制造提线木偶。”他摸出线索笔记快速记录，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坑，“得尽快找到操控源。”
“靖远哥。”阮星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一摞监控录像带，发梢还沾着药品库的灰尘，“停尸房走廊的监控被覆盖了，但二楼安全通道的摄像头拍到了这个。”她调出一段模糊的画面：案发前七分钟，穿白大褂的身影闪过拐角，虽然没拍到正脸，但腰间挂着的银色听诊器——和陆明轩总别在口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林靖远的目光扫向靠墙站着的外科医生。
陆明轩正低头摆弄着钢笔，指节却把笔杆攥得泛白。
阮星萝不动声色地靠近，鞋跟在瓷砖上敲出轻响：“陆医生总说自己是第一次进剧本吧？”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对方袖口——那里有道不显眼的焦痕，和豪门本里“规则者”徽章灼烧的痕迹如出一辙，“但这袖口的伤，像被‘权限反噬’烫的。”
陆明轩的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情绪：恐惧、挣扎，最后是某种释然的灰败。
“我当过规则者。”他弯腰捡起笔，声音哑得像砂纸，“能篡改剧本规则，能操控玩家生死……但他们要我亲手杀队友来维持力量。”他扯松领口，喉结滚动着，“我逃了，可他们不肯放过我。”
“小仪！”钱疏桐的惊呼撕裂空气。
林婉仪原本靠在她怀里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指甲在钱疏桐手臂上抓出红痕，嘴角溢出泡沫状的血。
钱疏桐托住她后颈防止撞伤，瞥见有白色纸片从她齿缝间顶出——是被唾液浸透的便签纸。
林靖远冲过去接住飘落的纸条。
墨迹晕开的字迹刺得他瞳孔紧缩：“选择吧，谁该死——林靖远、张清棠、钱疏桐、陆明轩。”他攥紧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抬头时目光扫过众人：唐小棠攥着他衣角发抖，阮星萝咬着下唇攥紧监控带，张清棠握着解剖刀的手青筋凸起，陆明轩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颤。
“我们不选牺牲。”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金属器械台上，“上一批玩家就是因为互相猜忌才全灭，沈昭然要的就是这个。”他转向张清棠，“你继续验尸找气体来源；疏桐稳住小仪，查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星萝和明轩哥对监控时间线——”
“咔嗒。”
金属门被撞开的巨响截断了他的话。
沈昭然拎着银色医疗箱跨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反常。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嘴角勾起个温和的笑：“很好，你们己经通过了‘信任测试’。”他晃了晃手中的箱子，金属碰撞声像催命的鼓点，“接下来是‘忠诚测试’——”
林靖远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注意到沈昭然的手腕上缠着医用胶布，边缘渗出淡红，而箱子缝隙里露出的玻璃管上，贴着和林婉仪臂弯针孔同款的标签：“记忆混淆素-加强型”。
“准备好接受净化了吗？”沈昭然的拇指按在箱扣上，笑容里渗出病态的狂热，“我保证，这会是你们最‘难忘’的体验。”
解剖室的通风口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林靖远盯着沈昭然发亮的瞳孔，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更像某种被程序驱动的怪物。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线索笔记，那里压着张清棠刚写的“麻醉气体成分：C8H11NO2”，突然想起钱疏桐说过的话：“当操控者开始急着展示成果，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而此刻，沈昭然己经打开了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