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指尖在“毁灭”与“重塑”的按钮上方微微颤抖,后颈那道伴随他长大的旧疤,仿佛被火炭灼烧,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痛。
当沈昭然的冷笑夹杂着电流杂音炸响时,他的睫毛猛地一颤——监控屏幕里,那个男人正将针管扎进实验体的后颈,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在血光中忽明忽暗,宛如一面扭曲的镜子。
“傀儡?”林靖远轻声一笑,但尾音却带着一丝苦涩。
他想起第一次被拽进《毕业前夜》剧本时,自己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鬼魂”在黑板上写下血字,吓得连笔都握不住;想起张清棠用解剖刀挑开“厉鬼”背后的丝线,钱疏桐轻声说“恐惧是最容易控的情绪”;想起阮星萝在暴雨夜的凶宅里,用指甲划开墙纸,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录音带——那可是犯罪集团的罪证。
原来,并非他们被剧本驯化,而是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瞬间,都在为“规则者”的权柄铸模。
“咔嗒”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知何时,沈昭然走到了监控屏幕后面,推开了实验室最深处的玻璃门。
冷白色的光从门后蔓延出来,照亮了二十七个透明胶囊舱,每个舱里都沉睡着闭目的玩家。
唐小棠的珍珠发卡卡在舱壁的缝隙里,林婉仪的护士帽歪在枕边,甚至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手腕上还系着他们上一轮通关时用的荧光绳——那是林靖远亲手给全队系上的,他当时说“走散了就抓着绳子找我”。
“他们的脑波频率和你同步。”张清棠突然开口说道。
不知何时,她绕到了控制台侧面,指尖快速划过全息投影的数据流,“深度催眠,神经链接。要是选‘毁灭’的话……”她的喉结动了动,解剖刀在掌心转了半圈,“这些人的海马体和杏仁核会同时崩溃,那比被剧本里的鬼撕成碎片还要疼十倍。”
林靖远的瞳孔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最前排的胶囊舱里,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她是上上周在“医院怪谈”剧本里替他挡下电锯的高二转学生,当时她笑着说“哥哥的线索笔记借我抄抄,我想活着回家给奶奶做饭”。
此刻,她的手腕上绑着和林婉仪同款的银色手环,正随着控制台的红光有规律地闪烁。
“你真的能承受这个后果吗?”张清棠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就像在解剖台前对着尸体说话时的语调,“你救过的人,你要亲手送他们去死吗?”
不知何时,钱疏桐站到了他的身旁。
这位心理学系姑娘的手指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手背,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阿远,没有绝对的黑白选择。”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们花了三个月收集的犯罪证据——沈昭然的转账记录、“永昼”的服务器地址、被洗脑玩家的脑电波图谱,“我联系了市刑警队的陈队,二十分钟后就能定位这里。我们上传证据,让法律来审判他们,好不好?”
林靖远望着她眼底的光芒。
那是在“豪门凶宅”剧本里,他被机关锁在暗室,钱疏桐举着应急灯撞门时,额角撞出淤青却依然笑着的眼睛;那是在“校园异闻”里,他因为误信NPC差点掉进陷阱,她握着他的手腕说“你不是圣人,会犯错才是活人”时的温暖。
“不够。”他开口时,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他们能造出一个‘永昼’,就能造出第二个、第三个。”他想起线索笔记里夹着的规则者碎片,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这些胶囊舱里的人,还有无数没被我们发现的玩家,他们需要的不是被法律保护——而是永远不用再被推进剧本杀的牢笼里。”
钱疏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收紧,然后又慢慢松开。
她退后两步,指尖无意识地着心理学课本的边角——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时,她用来记录玩家微表情的本子,此刻书脊己经磨得起了毛边。
“所以你要当神?”沈昭然的声音带着几分癫狂,他拍了拍最近的胶囊舱,“看看这些数据,他们的恐惧阈值、应激反应、服从度,全都是按照你的模板培养的。你选‘重塑’,不过是换个名字当我的实验品!”
林靖远突然转头看向监控屏幕。
沈昭然身后的胶囊舱群里,有个穿着墨绿旗袍的女人动了动手指——是赫连灼,他们上周还在“戏院鬼戏”剧本里合作拆穿了戏班班主的杀人诡计。
她的睫毛在玻璃舱内颤动,宛如一只被网住的蝴蝶。
“我不是神。”他轻声说道,视线扫过张清棠紧握的解剖刀、钱疏桐发红的眼尾、阮星萝在另一台终端前快速游走的指尖,最后落在自己掌心——那里还留着第一次通关时被线索笔记划破的浅疤,“我只是个,不想再看着身边人被当作实验品的普通人。”
控制台的红光突然急剧增强。
当“规则者权限确认”的提示音响起时,林靖远的手指终于落下。
“叮——”
就在他按下“重塑”键的瞬间,实验室另一侧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阮星萝的指尖在某个金属抽屉边缘停住,她低头看向里面半露的牛皮纸袋,最上层文件的标题被红光映得发亮——《永昼空间备用协议:若规则者候选……》
“星萝?”钱疏桐的声音带着询问。
阮星萝迅速合上抽屉,发梢扫过泛着冷光的金属边缘:“没事,控制台的线松了。”她抬头时,眼底有暗流涌动。
阮星萝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盯着金属抽屉里半露的牛皮纸,《永昼空间备用协议:若规则者候选……》几个字在红光里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备用协议最后一行的“清除模式”西个字还没完全显影,她就己经想起上轮通关时,某个拒绝服从的玩家被系统判定为“数据杂质”——当时那团血雾在剧本空间里扩散的速度,比厉鬼索命还快。
“靖远!”她攥着协议边缘的手青筋暴起,几步跨到控制台前,将纸张拍在林靖远手背,“沈昭然设了后手!如果三十秒内不做选择,系统会自动启动清除模式,所有胶囊舱里的人都会被……”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林靖远的指尖己经悬在“重塑”键上方,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
钱疏桐最先反应过来。
心理学姑娘的白大褂下摆被气流掀起,她扑过去想抓住林靖远的手腕,却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顿住——那温度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
“阿远,你听我说——”
“我听见了。”林靖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尾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锐度。
他望着监控屏里赫连灼颤动的睫毛,想起上周在戏院剧本里,那个总把口红涂得像血渍的女人,曾在他被机关锁死时,用发簪撬了半小时门板,说“小弟弟,姐姐还没看够你解谜时眼睛发亮的样子”。
此刻她的指尖正抵着玻璃舱内壁,在冷光里投下极小的影子,像在敲一扇逃生的窗。
“三。”控制台突然发出机械音,红色倒计时开始在全息屏上跳动。
张清棠的解剖刀“当啷”掉在地上。
法医系姑娘的瞳孔缩成两点寒星,她猛地拽过旁边的急救箱,将里面的肾上腺素针剂全部倒在阮星萝怀里:“如果气体有毒,这些是备用。”说话间她己经绕到胶囊舱群后方,用解剖刀撬开最近的舱门锁——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却比不过林婉仪突然的尖叫。
“你们疯了吗?!”被洗脑的实习护士扑向最近的胶囊舱,指甲在玻璃上抓出白痕,“这些都是实验体!他们醒过来会攻击人的!”她腕间的银色手环突然爆发出刺耳鸣叫,林靖远这才注意到,所有手环的红光频率都和控制台的倒计时同步——原来所谓“神经链接”,是用疼痛当绳索,把玩家的生死系在规则者的选择上。
“二。”
陆明轩就是这时候动的。
这个总把白大褂扣到最顶端的外科医生,突然像换了个人,他反剪沈昭然的胳膊撞向墙面,骨节捏得咔咔响:“你以为藏着备用协议就能翻盘?”他的声音里带着林靖远从未听过的冷硬,“三年前我妻子被你们推进‘医院怪谈’时,我就发誓要拆了这破系统。”沈昭然的金丝眼镜摔在地上,碎镜片扎进他脸颊,却掩不住眼底的癫狂:“你救不了他们!重塑规则需要献祭规则者的精神力,他会变成第二个我——”
“一。”
林靖远按下了“重塑”键。
控制台发出蜂鸣,像某种困在金属里的野兽终于挣断锁链。
所有胶囊舱的玻璃突然泛起蓝光,原本沉睡的玩家们开始抽搐——唐小棠的珍珠发卡“啪”地掉在舱底,那个说要给奶奶做饭的高二女孩,睫毛上凝着生理性的泪,却在缓缓睁眼。
林靖远的后颈旧疤灼烧得几乎要裂开,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钱疏桐压抑的抽噎,张清棠低低的“活了”,还有阮星萝快速拆针剂包装的窸窣。
“你在做什么?!”林婉仪的尖叫被蓝光吞没,她腕间的手环突然迸出火花,“系统要崩溃了——”
“我要让他们醒来。”林靖远按住发涨的太阳穴,盯着数据流里疯狂跳动的代码。
那些曾让他在新手村发抖的规则条文,此刻在他眼底拆解成最原始的字节,“但不是以‘永昼’的方式。”他想起第一次通关时,钱疏桐说“恐惧是最容易控的情绪”,而现在,他要把“选择”还给这些控的人——哪怕这意味着他要把自己的精神力当燃料,去烧穿这层困住所有人的茧。
沈昭然突然笑了,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滴在陆明轩的白大褂上:“你以为重塑规则就能当英雄?等你的精神力被抽干,他们还是会——”
系统提示音像一记重锤,砸断了所有杂音。
林靖远盯着突然变黑的监控屏,听着机械音在头顶炸开:“林靖远,恭喜你成为第一位‘自由规则者’。现在,请你为‘永昼’写下新的剧本。”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
阮星萝手忙脚乱地接住从胶囊舱里软倒的唐小棠,钱疏桐红着眼眶给高二女孩擦眼泪,张清棠的解剖刀还捏在手里,刀尖却垂向地面——那是她放松警惕时才会有的姿势。
陆明轩松开沈昭然的手,后者像滩烂泥滑坐在地,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输了。
林靖远的指尖轻轻搭在控制台上。
他想起童年时,母亲在火场里背着邻居小孩冲出来的背影,那时候他躲在楼梯拐角,看着她被火舌舔过的后颈,烙下一道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疤。
“母亲,”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喉结动了动,“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控制台的键盘在他掌下泛着冷光。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指节抵在“新规则”的输入框上——这一次,他要写的剧本里,没有实验体,没有规则者,只有一群在剧本杀里笑着解谜的普通人。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异响,林靖远的指尖顿住。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的换气口,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是某种未被清除的程序碎片,又像是,另一场故事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