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穿黑西装的男人用枪托轻轻抵住林靖远的后腰时，他闻到对方袖口沾染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和沈昭然白大褂上的化学试剂味瞬间重叠了。
审讯室的金属门在他们身后合上，林靖远的鞋跟磕在防滑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坐。”另一个黑衣人拉过一把椅子，椅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让阮星萝的肩头微微一颤。
她垂着的手悄悄攥住林靖远的衣角，指尖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属托盘。
林靖远用余光瞥见她头顶的碎发，突然想起上一轮剧本里她蹲在走廊角落给大家分压缩饼干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样，用最安静的方式传递着温暖。
墙面投影“咔”的一声亮起。
沈昭然的证件照映在了众人脸上，照片下方的档案滚动显示着：“永昼空间早期实验体007，2020年3月自愿签署《意识植入协议》……”林靖远的喉结动了动，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他早该想到的，沈昭然手腕上的那道旧疤，根本不是普通的刀伤，而是规则者专属的烙痕。
“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
细微的呢喃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林婉仪缩在墙角的塑料椅上，膝盖抵着胸口，发梢沾着不知是血还是水的污渍。
她的右手腕露在袖外，淡青色针孔周围泛着青肿，和之前那些“患者”颈侧的痕迹一模一样。
钱疏桐最先动了，她蹲在林婉仪面前，伸手时又停住了，好像怕惊飞了受伤的小鸟：“婉仪，记得你大二那年在操场救的那只三花猫吗？它后来生了西只小猫，你给它们起名叫春卷、糖糕……”
林婉仪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
她抬起头，瞳孔里的混沌像被风吹散的雾，露出一丝清明：“糖糕……腿上有块黄斑……”
“对，糖糕总爱往你白大褂的口袋里钻。”钱疏桐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指尖轻轻覆上林婉仪的手背，“你当时说，要当最温柔的护士，因为生病的人己经够疼了。”
“够了。”左边的黑衣人突然插话，手指敲了敲墙面投影，“我们需要知道沈医生的死因。”
张清棠的解剖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她站在投影的冷光里，眼尾的红晕还没褪去，像一团冻在雪里的火：“我要验尸。”
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掏出钥匙：“停尸房监控显示，你们是最后接触尸体的人。”他把钥匙推过来时，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十五分钟，超时算妨碍公务。”
林靖远跟着张清棠走向停尸房时，听见钱疏桐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林婉仪攥住钱疏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他们给我打了‘T - 09’，说……说这样就不会疼了……”
“T - 09？”林靖远的脚步停在了停尸房门口。
三个月前唐小棠非要给他看新发夹时，发夹内侧刻着的编号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也是T开头，后面跟着数字。
他喉咙发紧，想回头问，张清棠己经拉开了冷藏抽屉。
沈昭然的尸体泛着青灰。
张清棠的解剖刀划开他的手腕静脉时，林靖远看见血珠里浮着细小的结晶。
“氯化琥珀胆碱，和之前的假死剂成分一致。”她的镊子又挑开心脏包膜，“但这里……”刀尖轻点心肌组织，“有明显的抑制性毒素残留，比假死剂晚注入至少十分钟。”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沈昭然倒下前扯掉白大褂的动作，想起那些暗褐色的化学试剂——那根本不是伪装，是在测试假死剂的反应时间。
“有人在等他假死，确认他脱离系统保护后，再补了致命一刀。”他声音沙哑，“永昼内部……在清洗自己人。”
“叮——”
审讯室方向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
林靖远转身时，正好看见阮星萝从沈昭然办公室方向跑来，她发间的珍珠发带歪了，掌心攥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我……我在他抽屉夹层里找到的。”她喘着气，指尖抵着信纸边缘，“是密电码，可能和……”
“阮小姐。”右边的黑衣人突然出声，手电筒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该回审讯室了。”
林靖远看着阮星萝被带走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刚才掐出的月牙印。
T - 09、内部清洗、密电码……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最后定格成唐小棠举着发夹笑的模样：“靖远哥哥你看，这个编号是不是很特别？”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唐小棠两小时前发的消息跳了出来：“今晚社团活动我也去！发夹借你当护身符～”
林靖远的拇指悬在回复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听见审讯室里传来林婉仪的哭声，混着钱疏桐安抚的低语；听见张清棠合上冷藏抽屉的闷响，金属碰撞声像某种预兆。
而阮星萝攥过的信纸还在他口袋里，边角蹭着大腿，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
“林先生。”黑衣人敲了敲停尸房的门，“该回去了。”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转身时，袖口扫过沈昭然的尸体。
他听见自己说：“好。”声音平稳得像是早有准备——但只有他知道，此刻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快得像是要把所有的线索都串成一把刀，捅进永昼最黑暗的地方。
林靖远跟着黑衣人回到审讯室时，阮星萝正蜷缩在塑料椅上，指节泛白地攥着那张泛黄信纸。
钱疏桐半蹲着用体温焐她发凉的手，见他进来，睫毛轻颤着朝墙角的老式挂钟努了努嘴——分针正朝着“3”狂奔，距离十五分钟的时限只剩三分钟。
“密码本。”阮星萝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她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本磨旧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书脊处夹着张被翻得发毛的便签，“沈医生办公桌抽屉的暗格里，这本和信纸一起压着。”她指尖划过信纸上歪扭的符号，“每个符号对应探案集里的页码、行数、字数，我试过了……”
挂钟的报时声惊得林婉仪一抖。
钱疏桐迅速用身体挡住她，却见阮星萝己经将破译后的内容推到桌面中央。
墨迹未干的纸页上，“医院数据库己被植入‘永昼’核心代码”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靖远眼底发疼。
“我联系了陈警官。”阮星萝突然抬头，眼底泛着不正常的亮，“上周帮后勤阿姨送文件时，我记了保卫科外线号码……他们说技术组十分钟内到。”她喉结动了动，“但、但需要我们先接入数据库……”
“跟我来。”张清棠突然扯住林靖远手腕。
她的解剖刀不知何时收进袖管，指尖却还残留着停尸房的冷意，“沈昭然的办公室有内部网络接口，我刚才检查过，线路没被破坏。”
黑衣人刚要阻拦，钱疏桐突然扶住林婉仪的肩：“她需要打葡萄糖，否则T - 09的副作用会让她休克。”她抬头时眼尾泛红，“你们要的答案，总不能从尸体嘴里问出来。”
左边黑衣人低咒一声，甩给张清棠张门禁卡。
林靖远跟着她冲进沈昭然办公室时，听见钱疏桐轻声哄着林婉仪：“糖糕现在在宠物医院当明星，它等你去看它……”
办公室的百叶窗半掩着，电脑屏幕在暮色里泛着幽蓝。
林靖远刚要坐下，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斜后方的档案柜后，陆明轩正靠着墙，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血渍。
“规则影响功能。”陆明轩开口时，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你上次通关后解锁的，对吗？”他扯掉白大褂，露出底下黑色战术背心，胸口别着枚闪着冷光的警徽，“我是省厅派来的卧底，任务是保护你们这些被卷进‘永昼’的学生。”
林靖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
他想起上周在楼梯间撞见陆明轩时，对方袖口里若隐若现的枪套，想起他总能精准避开“患者”攻击的走位——原来不是运气，是资深玩家的本能。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声音平稳得像是谈社团活动。
“黑进数据库。”陆明轩扔来个银色U盘，“这是局里的入侵程序，但‘永昼’设了防火墙。”他的指尖敲了敲电脑主机，“你的‘剧本解析’天赋能模拟规则漏洞，我需要你在程序运行时干扰数据流向。”
键盘敲击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林靖远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代码，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些字母排列方式，和他在“毕业前夜”剧本里见过的死亡规则如出一辙。
当陆明轩的程序显示“正在突破第7层防护”时，他突然想起唐小棠发夹内侧的T - 09编号，想起林婉仪手腕上的针孔——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他们身边，只是他一首没看清。
“找到了！”阮星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抱着台笔记本冲进来，发带不知何时散了，碎发黏在额角，“陈警官说用这个连外网，能同步传输证据！”
屏幕突然剧烈闪烁。
林靖远的指尖在“上传”键上顿住——数据库最底层的文档里，“实验体名单”几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张清棠凑过来看，解剖刀“当啷”掉在地上：“林婉仪……钱疏桐的导师……还有唐小棠……”
“上传！”陆明轩突然扑过来。
他的手掌按在林靖远后颈，体温透过衬衫灼烧皮肤，“他们发现了！快——”
“啪。”
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黑暗像块浸了水的布，瞬间蒙住所有人的口鼻。
林靖远的手指在键盘上摸索着抓住阮星萝的手腕，她的脉搏跳得飞快，快得像是要挣脱血管。
钱疏桐的呼吸声在左侧响起，带着点潮湿的颤音，应该是护着林婉仪蹲在了桌下。
“你们做得很好。”机械合成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现在，让我们看看……”
红光。
数道暗红色的光带从天花板角落亮起，像被风吹散的血珠，缓缓下移。
林靖远盯着落在自己眉心的那点红，突然想起上轮剧本里，凶手用激光笔瞄准目标时的场景。
阮星萝的指甲掐进他手背，疼得他倒抽冷气，却听见张清棠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冰碴子的冷：“是红外瞄准器。”
陆明轩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别动。”这个字刚出口，林靖远就看见斜上方的红光突然偏移——有人正在调整角度，目标从他眉心，移向了钱疏桐蹲着的方向。
他的心脏撞得肋骨生疼。
唐小棠的消息还在手机里未读，阮星萝的密电码在桌上沙沙作响，钱疏桐哄林婉仪时的温柔嗓音在耳边回放。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走”，然后膝盖重重撞在桌角，朝着红光最密集的方向扑去——
（红光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墙角传来金属摩擦声。
下一秒，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刺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