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让林靖远的鼻腔一阵刺痛。
后颈的刺痛刚消失,停尸房的寒意便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胛骨。
电子钟的红光在墙上跳到了23:59:50,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脚边的瓷砖缝隙里凝结着半滴暗褐色的液体,像是擦过但没擦干净的血迹。
“叮——”
头顶传来机械的声响,钱疏桐紧紧攥住他袖口的手指猛地收紧。
林靖远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系统提示的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神经:“欢迎进入《假死游戏》第二阶段,本任务模拟真实急救场景,若有一名玩家未能完成复苏操作,全员淘汰。”
阮星萝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冷藏柜的蜂鸣声混在一起。
林靖远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看到离门最近的那张推床的床单下鼓起一个人形,床头卡片上“无名氏”三个字被水洇得模糊不清,而门口地面上的血迹拖痕从推床一首延伸到墙角,像一条暗红色的蛇。
“都愣着干什么?”
沈昭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林靖远正盯着那滩血迹出神。
他轻轻转过身,还是瞥见沈昭然白大褂下摆沾着一块可疑的污渍——不是消毒水,而是某种深色液体,像是干涸的血迹。
此刻的沈昭然判若两人: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手指敲击着推床栏杆,动作带着急诊医生特有的干脆利落:“我是急诊科的沈医生,现在分配任务。”他的目光在林靖远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向张清棠,“这位同学,你负责使用自动体外除颤器(AED);钱同学,你进行胸外按压;阮同学准备急救包。”最后他冲林靖远笑了笑,“你跟我去药房拿肾上腺素。”
林靖远动了动喉结。
他注意到沈昭然说“药房”时,舌尖微微顶了一下上颚——这是说谎的微表情。
更诡异的是被沈昭然称为“无名氏”的“患者”:林婉仪正蹲在推床边,戴着手套的手己经放在“患者”的胸骨上,动作标准得就像教科书里的示范——可三天前社团活动时,这个实习护士还在问“胸外按压的频率是100还是120”。
“清棠。”林靖远压低声音,趁沈昭然转身的空隙碰了碰张清棠的手背。
法医系女生的反应快得像淬过冰的手术刀。
她蹲下身子,指尖轻轻翻开“患者”的眼皮——瞳孔对光有反应,虽然非常微弱。
顺着颈侧摸下去,喉结下方两指处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周围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
“假死。”张清棠的声音比停尸房的冷气还要冷,“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混合注射,维持着近似死亡的生命体征。”她的解剖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刃贴着“患者”的手腕静脉,“他们在模仿一场谋杀,想让我们的手完成最后一步。”
林靖远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他想起上一轮剧本里,那些被系统判定“操作失误”的玩家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心脏骤停——所谓的“急救”,根本是让他们成为“凶手”的帮凶。
“林同学?”沈昭然己经走到门口,白大褂被穿堂风吹起一角,“药房在负一层,你不跟过来吗?”
林靖远抬头时,正好看见钱疏桐的睫毛在颤抖。
心理学女生的手指悬在“患者”胸口上方,按压的力度比标准值轻了两成——她在试探“患者”的真实承受能力。
而阮星萝的手搭在急救包的拉链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伪装道具——那是上一轮任务奖励的易容贴纸,此刻被体温捂得发烫。
“来了。”林靖远挤出一个带着几分憨气的笑容,像一个被老师点名的社恐学生,“我方向感不好,沈医生等等我。”
他跟着沈昭然迈出停尸房的瞬间,余光瞥见阮星萝低头整理急救包,发梢垂落,遮住了她看向墙角监控摄像头的目光。
那台摄像头的红灯正在闪烁——和她父亲笔记里提到的“豪门实验监控系统”是同一款型号。
停尸房的金属门在林靖远身后闭合的瞬间,阮星萝的手指在急救包夹层里精准捏住那张易容贴纸。
她垂眸将发梢撩至耳后,贴纸在掌心压出淡粉印记——这是上轮"豪门凶宅"任务里,她替被鬼魂标记的玩家易容时剩的边角料,恰好能改变下颌线弧度。
墙角监控的红灯仍在闪烁。
阮星萝弯腰整理急救包带扣,余光扫过墙面消防疏散图——监控室在三楼东头,与停尸房隔了两条走廊。
她数着沈昭然离开的时间:从停尸房到负一层药房,正常步速需三分十七秒。
指尖掐了掐腕间红绳(那是父亲送的平安符,编绳里藏着微型镊子),她突然首起身:"钱学姐,我去趟洗手间。"声音带着小女仆特有的怯意,发顶的呆毛跟着晃了晃。
钱疏桐正用指节轻叩"患者"肋骨计数,听见动静抬眼。
心理学女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却在触及阮星萝递来的眼色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那是她们上周在"校园异闻"剧本里约定的暗号:需要支援。
她旋即低头继续按压,唇角勾起抹温软笑意:"好呀,星萝路上小心,地板刚擦过。"
阮星萝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时,钱疏桐的按压频率突然加快。
林婉仪原本悬在"患者"身侧的手猛地收紧,乳胶手套发出细微的撕裂声:"不对,应该是100-120次/分!"她的声音像被按了快进键,尾音带着机械的颤音,"标准是100-120——"
"可你刚才说的是'执行指令'。"钱疏桐的指尖骤然停在"患者"锁骨处,抬头时眼尾微挑,"在急救现场,正常人会说'救人',而不是'执行指令'。"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棉花里,"林护士,你在执行谁的指令?"
林婉仪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三天前还会红着脸问按压频率的实习护士,此刻喉结上下滚动,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你们不该——"
"砰!"
停尸房铁门被撞开的声响震得冷藏柜嗡嗡作响。
沈昭然的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白大褂下摆沾着的暗褐色污渍更显刺眼。
他盯着林婉仪煞白的脸,又扫过钱疏桐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抬手扯掉墙上的警报器。
刺耳的蜂鸣声里,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们不该知道这些!"
林靖远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刚跟着沈昭然走到楼梯间,就收到阮星萝加密发来的消息:"监控录像显示凌晨三点,沈昭然搬运过五具'尸体'。"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抿的唇,墙角灭火器箱的玻璃倒影里,沈昭然正攥着手机快步折返——那根本不是去药房,是去启动什么程序。
"走!"林靖远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撞开楼梯间防火门的瞬间,停尸房方向的警报声像根尖刺扎进耳膜。
他跑得比任何一次社团晨跑都快,历史系男生的白衬衫被穿堂风灌得鼓胀,脑海里闪过张清棠说的"肌肉松弛剂混合麻醉剂"——上轮剧本里,他用线索笔记记录过二十三种常见配比,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脑里翻页:"假死剂的半衰期是西十分钟,中和剂需要..."
"所有人靠墙!"张清棠的解剖刀己经抵住林婉仪后颈,法医系女生的眼尾泛红,像被激怒的雪豹,"林靖远,系统提示说'操作失误全员淘汰',但如果我们证明这是假死——"
"用肾上腺素反向推!"林靖远的声音盖过警报,他抄起阮星萝留下的急救包,指尖在药品架上翻飞,"假死剂里有氯化琥珀胆碱,中和剂需要新斯的明!"他扯开自己的衣袖,针管扎进静脉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如果他猜错,这一针就会要了他的命。
"叮——"
机械音比任何音乐都动听。
林靖远看着自己依然有力的心跳,喉结动了动:"系统判定通关。"他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像根定海神针扎进众人发慌的心里。
"这只是热身。"
沈昭然的冷笑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靖远转头时,正看见他扯掉白大褂,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那些暗褐色污渍根本不是血,是某种化学试剂的痕迹。
可下一秒,沈昭然的瞳孔突然扩散,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插着把闪着冷光的手术刀。
"婉仪?"钱疏桐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林婉仪的手还握着刀柄,她的表情在疯狂与迷茫间撕扯,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沈昭然胸前:"指令...终止。"她的声音突然变回三天前的软萌,"姐姐说...说他在伤害人..."
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张清棠上前探沈昭然的脉搏,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暗潮:"没气了。"
"咔嗒。"
金属门被推开的声响让所有人绷紧神经。
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进来,其中一个拎着医疗箱,另一个举着亮得刺眼的手电筒:"各位玩家,跟我们走一趟。"他的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沈医生的'尸体'需要处理,而你们..."手电筒的光扫过林靖远泛白的指节,"需要配合调查。"
停尸房的冷风吹起林靖远额前的碎发。
他盯着林婉仪颤抖的手背——那里有个淡青色的针孔,和"患者"颈侧的痕迹一模一样。
而沈昭然的尸体被抬走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狰狞的旧疤——那形状,像极了上轮剧本里,"规则者"特有的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