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是从头顶炸响的。
林靖远的后颈还残留着陆明轩推他的力道,膝盖撞在桌角的钝痛刚窜到脊椎,就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尖啸——那声音像根烧红的针,精准扎进他耳鼓。
钱疏桐的头顶在眼前晃动,他想起半小时前她蹲在墙角哄林婉仪时,也是这样微微弓着背,发梢沾着消毒水的味道。
“桐桐!”他吼出这两个字时,身体己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右手扣住钱疏桐后颈往怀里带,左肘重重抵在她后腰,整个人像张绷紧的弓,将她整个人压在桌下最狭窄的缝隙里。
子弹擦着他左肩飞过的瞬间,灼热的气浪烫得他眼眶发酸,布料撕裂的轻响混着皮肤刺痛,在耳膜上炸开。
“左肩中枪?不,是擦过。”林靖远咬着牙,血腥味突然涌进嘴里——他这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
钱疏桐的指甲掐进他手腕,她的呼吸全喷在他锁骨处,带着点慌乱的湿气:“林哥?你流血了?”
“闭嘴。”张清棠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划破混乱。
黑暗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是她弯腰捡起解剖刀的动静,“弹着点在左上方墙皮,角度37度。”她的指尖在墙面摸索,“墙灰有灼烧痕迹,弹道抛物线……”突然顿住,“三层楼梯口,至少两人。”
陆明轩的呼吸声在右侧逼近。
林靖远能感觉到他蹲下来时带起的风,接着是金属管被拔开保险栓的轻响——麻醉针。
“我数到三,你往左滚,我往右。”陆明轩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叩了叩林靖远手背,“他们要活口,但刚才那枪是冲脑袋去的。”
“星萝!”林靖远突然喊。
“在!”阮星萝的回应带着点鼻音,应该是在翻找什么。
下一秒,轮椅金属扶手的摩擦声响起,“太平间推来的轮椅,轮子卸了两个当挡板!”她的手抓住他脚踝,往他身侧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急救包,“纱布在最外层,先压着伤口。”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幽蓝。
是林婉仪的手机屏幕,她缩在钱疏桐怀里,指尖抖得像片落叶:“我……我想起来了。”手机光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尾还挂着没干的泪,“安全通道密码……是1987年6月13日。”
林靖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日期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撞开记忆——唐小棠上个月生日时,在KTV举着蛋糕跳脚,说“本公主的生日是1987年6月13日,全宇宙最特别的日子”。
他喉咙发紧,伸手碰了碰林婉仪手背:“谁告诉你的?”
“他们……”林婉仪的睫毛剧烈颤动,“他们说这是‘测试题’,说记住这个数字就能……”话音被又一声枪响截断。
子弹打在轮椅挡板上,迸出几点火星,照亮阮星萝泛红的眼尾——她正把轮椅金属支架掰成锐角,卡在门框上。
“分两组。”林靖远扯下领口的校徽,用染血的指尖在背面写字,“我和陆医生引开火力,清棠带桐桐和婉仪走安全通道。”他把校徽塞进钱疏桐手心,“密码是唐小棠生日,到了一楼按密码锁,星萝跟我。”
“不行!”阮星萝突然拽住他衣角,声音发颤,“我……我能改装通讯器,他们的信号源在……”
“星萝。”张清棠的解剖刀抵住她手腕,动作轻得像在量骨长,“听他的。”黑暗里看不见她表情,但林靖远知道,她此刻的眼神一定像验尸时那样冷静——刀背轻轻敲了敲阮星萝掌心,“你留着命,才能让他们的信号变成哑巴。”
又是三声连射。
这次子弹擦着林靖远耳畔飞过,他闻到焦糊味——是自己鬓角的头发被烧了。
陆明轩突然拽着他往左边扑,麻醉针“咻”地射向楼梯口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走!”林靖远推了钱疏桐后背一把。
钱疏桐抱着林婉仪爬向安全通道时,发绳散开,长发扫过他手背,像句没说出口的“小心”。
张清棠跟在她们身后,解剖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尖对准楼梯口:“我数到五,他们换弹夹。”
“一——”
“二——”
“三——”
林靖远抄起轮椅挡板冲向走廊。
红光再次亮起时,他看清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对方举枪的姿势太熟悉了,手腕微曲30度,枪托抵肩的位置,和“永昼”新手培训时那个教官分毫不差。
“是他。”林靖远咬着牙,挡板挡住第二发子弹,“三年前教我们拆弹的……”
“嘘。”陆明轩突然捂住他嘴。
走廊尽头传来金属摩擦声,是阮星萝的动静——她正踮着脚往通风管道里塞什么,背影在红光里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林靖远突然明白张清棠刚才的意思:有些事,得留着命才能做完。
枪声再次响起时,他看见阮星萝的手指在管道口按了按,某个黑色小装置闪了闪绿光。
电子干扰器的绿光在通风管道口闪了三下,阮星萝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她自制的信号屏蔽装置,用太平间监控器的芯片改装的。
当最后一声电流杂音消失在耳畔时,她听见安全通道门"咔嗒"轻响——林婉仪按对了密码。
"走!"林靖远的声音带着血锈味,左肩的伤口己经浸透了半件衬衫,但他的手依然稳得像块压舱石,推着阮星萝的后背往门口送。
钱疏桐抱着林婉仪先冲出去,长发被穿堂风掀起,扫过他下巴时还带着林婉仪残留的体温——那姑娘正抖得像片落进冰窖的叶子。
安全通道外的月光突然涌进来。
林靖远的瞳孔被刺得收缩,眼前先是一片白,再聚焦时,看见三辆黑色特勤车堵在医院正门口,车灯大亮如白昼。
黑衣人们举着枪的姿势太标准,肩章上的银线在月光下泛冷,他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首到那道粉色身影从车后扑出来。
"林靖远!"唐小棠的哭腔撞进耳膜时,她整个人己经挂在他脖子上。
这姑娘平时总爱穿洛丽塔洋装,此刻却套着件男式黑风衣,发尾沾着草屑,鼻尖红得像颗被揉皱的草莓。
她的眼泪砸在他锁骨上,烫得他喉结发紧:"我、我跟踪爸爸的司机三天了!
他们说要在医院销毁证据......"
"小棠?"钱疏桐的声音带着抽噎,她怀里的林婉仪被这声呼唤惊得缩了缩,却在看清唐小棠的瞬间,突然抓住钱疏桐手腕:"是、是唐小姐!
上个月她来医院做义工,给我们发过草莓蛋糕......"
唐小棠猛地转头,发梢扫过林靖远下巴:"婉仪姐!
你别怕,我爸爸的公司账本里有资助'永昼'的记录,都在这个U盘里!"她从风衣内袋摸出个银色小方块,塞到林靖远手心里时,他的指尖触到一片潮湿——是她刚才攥得太用力,手心出的汗。
U盘的凉意顺着指腹往心脏钻。
林靖远的视线突然模糊,记忆像被人扯开了一道裂缝:十二岁那年的雨夜,他蹲在消防通道里,看着妈妈被大火吞没前最后一次转头,手里攥着的也是这样一个银色U盘,里面装着她作为缉毒警掌握的毒贩名单。
那时妈妈说:"小远,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轰——"
爆炸声从医院顶楼炸开,火舌卷着黑烟窜上夜空。
林靖远被唐小棠拽得踉跄一步,转头看见陆明轩正站在台阶下,望着火场的侧脸隐在阴影里:"他们在销毁实验数据。"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语气却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但我们抢在前面了。"
张清棠的解剖刀"噌"地收回刀鞘,她走过来时,鞋跟在地上敲出利落的节奏:"火场温度超过800度,半小时内不会有活口。"她的目光扫过唐小棠怀里的U盘,又落在林靖远肩头的血渍上,"需要处理伤口。"
阮星萝突然扯了扯林靖远衣角,她的手指还沾着电子元件的焊锡味:"干扰器能撑二十分钟,现在他们的通讯网是聋子。"她抬头时,月光正落在她眼下的泪痣上,"刚才特勤车的车牌......是国安局的。"
林靖远这才注意到,那些举枪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武器,为首的高个男人正朝他们点头:"唐小姐己经说明情况,我们是来接应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陆明轩脸上时顿了顿,"陆医生,您父亲的事......"
"等抓到主谋再说。"陆明轩打断他,转身走向最近的特勤车,"先送伤员去医院。"
唐小棠突然拽紧林靖远的袖口,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伤口里:"刚才爆炸前,我听见他们对讲机里说'规则者候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瞬间,林靖远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冷光映出众人骤变的脸色——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恭喜你,林靖远,你己经正式进入'规则者'候选名单。
下一个剧本,将是你命运的终点。"
夜风卷着焦糊味灌进领口。
钱疏桐下意识往林靖远身边靠了靠,她的发香混着消毒水味,像根轻轻搭在他心尖的羽毛。
张清棠的手指按在他脉搏上,凉得像块玉:"心跳110,正常应激反应。"阮星萝凑过来看手机,睫毛在屏幕上投下颤动的影子:"信号源......扰器屏蔽了,查不到。"
唐小棠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突然笑了,用沾着灰的手背抹了把脸:"管他什么规则者,反正我们有证据,有彼此......"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对吧?"
林靖远望着火场里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月光漫过众人的肩背。
他握了握掌心里的U盘,那里还残留着唐小棠的温度。
妈妈说的"比命重要的东西",此刻正和这些带着体温的、会哭会笑的人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
手机屏幕的冷光渐渐暗下去,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下一个剧本......"他转头看向身侧挤成一团的众人,钱疏桐在给林婉仪擦眼泪,张清棠在检查阮星萝的干扰器,唐小棠正扒着特勤车窗户催司机开暖气——这些鲜活的、滚烫的、不肯被规则碾碎的生命,"我们一起通关。"
夜风掠过他被烧短的鬓角,带来远处警笛的呜咽。
而那行匿名短信,正静静躺在手机里,像颗埋进土壤的种子,等待着在某个更黑暗的夜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