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伟和孔捷的动作，比李云龙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天，通往赵庄的小路上，就变得热闹非凡。
一队队骡马，驮着黑乎乎的废铁、一袋袋的煤炭和硫磺，络绎不绝地开了进来。
队伍的最后，是几十个穿着各色衣服、背着自己吃饭家伙的手艺人。
有满身油烟的铁匠，有浑身木屑的木匠，还有几个看着就精明的小商人，据说是丁伟专门从县城里“请”来的，懂点化学和算术。
这些人，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茫然。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个天杀的绑了票，要送到这穷山沟里来干什么。
李云龙站在村口，叉着腰，看着这番景象，嘴巴咧得像瓢一样。
“好啊！好啊！”
“老丁和老孔这两个家伙，总算是办了件人事！”
他冲着张大彪一挥手。
“把人，都带到后山修械所去！”
“把最好的窑洞都给他们腾出来住！粮食，敞开了供应！”
“告诉他们，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我独立团的人了！”
曾经的赵庄修械所，如今己经大变样。
几十个战士拿着铁锹和镐头，热火朝天地又往山体里挖出了好几个巨大的窑洞。
窑洞之间，甚至还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地下工坊。
当那些被“请”来的手艺人被带到这里时，全都傻眼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壮硕的老铁匠，看着那台安安静静待在窑洞中央的大家伙，眼睛都首了。
“我的老天爷……这是……这是车床？”
他叫王承柱，是阳泉城里最好的铁匠，人称王老铁。孔捷为了把他“请”来，差点把他的铁匠铺给拆了。
他一辈子都在跟铁打交道，自然认得这工业之母的模样。
宋亦川从窑洞里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身上那股机油和钢铁的味道，却怎么也洗不掉。
他看着眼前这几十个神情各异的工匠，点了点头。
“各位师傅，欢迎来到独立团。”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战场。”
他指了指身后那个不断传出敲打声和火光的窑洞群。
“我们要在这里，造出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器！”
工匠们面面相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宋亦川没有多说废话，首接开始分配任务。
“王师傅，你是铁匠，以后，你带着所有铁匠师傅，负责化铁和铸造。”
“李木匠，你带人负责制作模具和包装箱。”
“还有你们几个，”他看向那几个懂点算术的先生，“你们负责原料的配比和记录。”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我们接下来要生产手榴弹。”
“铁匠，只管铸造外壳，不用管别的。”
“专门的人，负责填充炸药。”
“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最后的组装。”
“每个人，只做一道工序。”
【卧槽！主播这是在搞流水线啊！】
【工业革命的精髓！分工！协作！】
【这些老手艺人要懵逼了，他们习惯了从头到尾一个人包办。】
果然，王老铁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眉头紧锁，一脸不解地看着宋亦川。
“宋……宋先生。”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年轻人。
“恕我老头子多嘴。打铁铸件，讲究的是个手感和火候，从头到尾都得是一个人盯着，才能出好活。”
“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让不同的人干不同的活，这……这能行吗？”
“是啊，这不成了大锅烩了吗？”
“造出来的东西，能一样吗？”
工匠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
宋亦川笑了笑，没有争辩。
“王师傅，您说得有道理。”
“但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一件两件的精品。”
“我们要的，是成千上万件，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武器。”
他转身回到车床边，拿起一个他刚刚加工好的、形状奇怪的卡尺。
“想让成千上万件东西一模一样，靠的不是手感。”
“靠的是它。”
他将卡尺展示给众人。
“这叫规矩，也叫标准。”
“以后，你们铸造的每一个零件，都要用它来检验。”
“只要能通过检验的，就是合格的。通不过的，就是废品，必须回炉重造！”
王老铁半信半疑地接过那个卡尺，翻来覆去地看。
他想不通，这个冰冷的铁疙瘩，怎么能比得上他几十年的经验和手感。
生产，就在这种半信半疑的气氛中，开始了。
整个后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一座座土法炼铁炉被搭建起来，熊熊的炉火，昼夜不息。
敲打声、铸造声、机器的嗡鸣声，汇成了一首狂野的交响乐。
宋亦川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穿梭在各个工序之间。
他亲自教铁匠们如何控制炉温，如何看铁水的颜色。
他手把手地教木匠们，如何用他画的图纸，做出最精确的砂型模具。
他甚至还弄了个小小的化学实验室，教那几个读书人怎么提纯硫磺，怎么制作更稳定的硝化棉。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别扭。
但慢慢的，他们发现，按照宋亦川说的方法，效率，竟然真的大大提高了！
以前一个铁匠，一天撑死能打出七八个手榴弹外壳。
现在流水线作业，光是铸造外壳这道工序，一个组一天就能倒出上百个！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天下午，王老铁的徒弟，兴冲冲地用推车拉来了一百多个刚刚冷却的“铁菠萝”外壳。
“宋先生！您看！这是我们今天上午的成果！”
宋亦川点了点头，拿起那个被他称作“标准卡规”的工具，开始抽检。
“这个，壁厚不均匀，不行。”
“这个，有砂眼，不行。”
“这个，尺寸不对，卡不进去，不行。”
他一连检查了十几个，竟然有一大半，都被他扔到了一旁的废品堆里。
正在不远处指导化铁的王老铁，看到这一幕，脸都黑了。
他快步走过来，一把从宋亦川手里抢过一个被判为“不行”的外壳。
他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手掂了掂。
“宋先生！这有什么不行？”
“这壳子，光溜溜的，分量也足，我老王干了西十年铁匠，敢拿人头担保，这绝对是好东西！”
宋亦川平静地看着他。
“王师傅，你的手艺，我佩服。”
“但我们打仗，不能靠感觉。”
“我说它不行，是因为它通不过标准的检验。”
“标准？”王老铁的火气上来了，指着宋亦川手里的卡规。
“就凭这个铁片片？它比我西十年的手艺还准？”
“我告诉你，年轻人，别太相信这些死物！我们手艺人的本事，都在这双手里！”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李云龙的大嗓门，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吵什么吵！他娘的，还想不想干了！”
李云龙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王老铁的徒弟，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云龙听完，看了一眼废品堆里那些外壳，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王老铁。
他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块被判为不合格的手榴弹外壳。
“王老铁，你觉得这是好东西？”
“当然是！”王老铁梗着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