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梧桐叶扑簌簌砸在伞面上时,苏棠的指尖还在丝绒礼盒上出细密的汗渍。
研究生奖学金到账的短信躺在手机里,数字被她反复核对了七遍,像一串被得温润的念珠。
她站在"Le Beau"奢侈品店橱窗前,玻璃映出自己的藏蓝呢子大衣。
"小姐需要看一下吗?这是我们本季高定款。"
导购员的微笑像橱窗里的水晶灯,明晃晃却带着距离感。
苏棠的目光落在展柜中央的领带,银蓝相间的条纹里隐约嵌着金丝,尾端的烫金logo"FY"像枚小小的勋章。
她想起上周和傅砚吃饭时,他对着菜单蹙眉的模样:"他们总说我领带太素,像老学究。"
奖学金证书在背包夹层里硌着脊背,那是她熬夜三个月写论文的成果。
导购员说全球限量三十条的当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如果傅砚戴上这条领带,会不会在董事会上被夸"年轻有为"?
指尖抚过价签时,后槽牙狠狠咬住下唇内侧,铁锈味混着决心在舌尖蔓延。
傅砚的办公室在写字楼38层,电梯上升时,苏棠望着数字屏发怔。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咖啡冷萃的香气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
苏棠的脚步骤然凝固,瞳孔在落地灯下剧烈收缩。
整面胡桃木陈列柜上,银蓝条纹的领带正以完美的45度角排列,每条尾端的"FY"logo都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最顶层的玻璃罩里,甚至躺着一条用缎带系着的样品,标签上的"限量编号001"刺得她眼眶发烫。
"棠棠?"钢笔搁在桌面的轻响惊碎了凝固的空气。傅砚从真皮转椅上起身,深灰西装裤擦过桌角,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水味。
他看见她攥着礼盒的指节泛白,眉梢微挑,眼底漾起惯有的温柔笑意。
苏棠忽然想起昨夜在宿舍台灯下的场景:室友们都睡了,她缩在床帘里,用绣花针在领带上绣"FY"。
针尖三次扎破食指,血珠渗进丝绸纹路,她慌慌张张用口水去擦,却在布料上洇开淡粉的印记。
此刻那些笨拙的针脚,大概正躺在礼盒里,等着被和柜上的"正品"对比。
"我......"喉间像塞着浸水的棉花,苏棠往后退半步,礼盒"啪嗒"掉在波斯地毯上。
缎带散开的刹那,她送的领带滑出一角,与柜上的高定款在光影中形成残酷的镜像,同样的银蓝条纹,
同样的"FY"标志,只是她的那条,针脚歪歪扭扭,金线在某些段落断了又续,像极了她每次见他时紊乱的心跳。
"怎么了?"傅砚弯腰捡起礼盒,指尖触到丝绒表面时,忽然顿住。
苏棠看见他指腹过她连夜缝上的礼盒压纹,那是她用实验室的压花机做的,银杏叶纹路深浅不均,边缘还带着毛边。
他抬头看她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初春湖面上的冰裂纹。
逃跑的念头比体温升得更快。
苏棠转身撞上文竹盆栽,瓷盆晃动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我、我忽然想起实验室还有事......"
话音未落,手腕己被温热的掌心扣住。
傅砚的手指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擦过她腕骨时,激起一串战栗般的颤栗。
"不许躲。"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
苏棠被迫转身,撞进他深灰瞳孔里翻涌的暗潮。
他的拇指轻轻揉着她腕间脉搏,那里还留着昨夜绣花时被针尖扎出的红点。"看着我。"他说,同时打开礼盒。
领带滑落在掌心的瞬间,傅砚忽然笑了。那是种从胸腔里漫出来的笑意,眼角微弯,露出左侧酒窝,苏棠只在他看她论文获奖时见过这表情。
"原来我的小姑娘,"
他指尖碾过她绣的"FY",针脚在他触碰下微微起伏,"偷偷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
"不是......"苏棠的声音细如蚊呐,"我不知道这是高定......我只是觉得......"
喉间忽然哽住,她想起奖学金到账那天,眼泪突然不受控地涌上来。原来自己拼命踮脚够到的星光,不过是别人随手摘下的露珠。
傅砚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的水光,像春雪落在青竹梢头。
下一秒,他忽然解下自己的领带,那条价值五位数的高定款,被他随意扔在办公桌上,银蓝条纹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冰冷。
他将苏棠送的领带绕上脖颈,动作利落地打了个温莎结,银蓝丝绸与他冷白的皮肤相衬,竟生出几分温柔的烟火气。
"知道为什么我的陈列柜里全是这个款式吗?"
他对着玻璃幕墙调整领带结,倒影里的苏棠看见他喉结滚动,"因为三年前,有个傻姑娘在旧货市场买了条仿款领带夹,偷偷放在我办公桌上。"
他转身时,领带尾端扫过她鼻尖,"从那以后,'FY'就成了我的专属符号。"
苏棠猛地抬头。她看见陈列柜里的每条领带都朝向同一个方向,每条的"FY"logo都与她绣的字母严格对齐,像支等待检阅的军队。
记忆突然翻涌,研一新生会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紧张到把"傅教授"说成"傅砚先生",
全场哄笑中,只有他笑着说:"我的名字,确实比'教授'听起来年轻些。"
"后来我让人查了这个品牌,"傅砚屈指弹了下她发烫的耳垂,"发现他们的设计师叫Fang Yu,和'傅砚'谐音。"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皮质收纳盒,打开时,苏棠险些惊呼。
里面躺着各式各样的领带夹,从亚克力小熊到铜制银杏叶,每条都别着小小的"FY"标签,正是她这些年送他的零碎礼物。
"奢侈品的价值在于稀缺,"
他将她轻轻按在书柜前,雪松香水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
"但你送的东西,"指腹掠过她绣的字母,停在那处淡粉血渍上,"每一针都带着温度。"
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触到她额头,"知道我为什么总让你帮我整理领带吗?"
苏棠摇头,睫毛上的泪珠终于坠落。
傅砚用指腹接住,轻轻抹开:"因为只有在你低头时,我才能看清你睫毛的弧度,像小扇子一样,扫得人心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斜阳穿过云层,在领带上织出细密的金线。
苏棠望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上周帮他校对论文时,他在她批注旁写的那句"小姑娘眼光独到"。
原来所有笨拙的心意,都早己被妥帖收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长成了遮风挡雨的树。
"以后不许再躲我,"傅砚替她理了理被蹭乱的刘海,指节划过她泛红的脸颊,"更不许看轻自己。"
他忽然从西装内袋抽出黑卡,塞进她掌心,"奖学金留着给你买新大衣,我的领带......"
指尖勾住她的手指,在领带上轻轻一扯,"只缺系它的人。"
苏棠攥着黑卡的手慢慢蜷起,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抬头望向整面陈列柜,忽然发现每条领带的标签上都有行细小的字,“ST赠予FY,2023.11.5""ST赠予FY,2024.3.12",最顶层的那条限量款旁,赫然标着"ST仿款,初见纪念"。
原来从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递上礼物时,他的宇宙就己经为她倾斜。
那些她以为的"社死瞬间",不过是他藏在西装革履下的,最柔软的欢喜。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傅砚坚持要送她回学校。
电梯里,他忽然指着她围巾说:"这条织得太松,明天让陈姨给你织条羊绒的。"
苏棠刚要开口,却被他用指尖按住嘴唇:"不许拒绝,男朋友有义务让女朋友暖融融的。"
写字楼门口的梧桐树下,他替她围好围巾,指尖不经意扫过她锁骨:"下周董事会,我会戴这条领带。"
苏棠抬头,看见他眼底倒映的街灯,比任何奢侈品都璀璨:"他们要是笑我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笑。"傅砚忽然低头,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毕竟——"他晃了晃手腕上她送的编织手绳,"能被女朋友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后记
后来苏棠才知道,傅砚早在三年前就收购了"FY"品牌。
当她红着脸质问时,他将她抱坐在办公桌上,下巴蹭着她头顶轻笑:
"不然怎么收集你所有的心意?傻姑娘,你绣的每一针,都在我这儿值千金。"
而那面陈列柜,最终被搬进了他们的婚房。每当阳光斜射进来,银蓝条纹与手工针脚交相辉映,像极了他们相遇那天,她递出一颗糖,他接住了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