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从红府出来,上了车便开始骂骂咧咧。
那暴躁的模样,让坐在身边的小谢雨辰瞅了好几次。
爷爷骂的好脏。
忍了忍,欲言又止,首接放弃。
算了,好歹没当着二爷爷的面骂人。
他己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今年都西岁了。
要学会包容不成熟的大人。
看到府邸时,谢九脸色一肃,又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谢家家主。
谢雨辰也跟着木起了脸,褪去红府时的活泼模样,变得安静,内敛。
二月红把小乔乔揽进怀里,拿着手绢一点一点的擦去小手上的泥土。
“你和谢家那小子很熟吗?”
——“叔?”
“是‘熟’,下次不能见人就亲,知不知道?”
——亲?
小乔乔点点头,凑上去亲了唠叨的阿爷一口。
二月红一哽,忿忿不平。
“……你这行为放在外面,最低都是个流氓罪!要挂牌牌游街的!”
——“街?”
二月红嘴里絮絮叨叨,但小小的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最起码还做到了有来有往,有问必答,没让他的话落在地上。
小乔乔单纯无辜的望着自家阿爷,大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
“嘿嘿,超——喜欢阿爷。”
二月红闭上嘴,沉默的端详了小姑娘好一会儿,面色复杂。
“你现在倒是像我红家的种了。”
和他年轻时的那哄死人不偿命的劲儿,一模一样。
“种?”
“……不要什么都学。”
小乔乔识相的捂住嘴,弯着一双月亮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二月红。
二月红抱起她:
“你该休息了,小孩儿多睡觉才长得高,阿爷给你讲故事。”
“事?”
二月红盯着她,逐渐若有所思。
手指叩起,轻轻的敲了下小姑娘的脑门:
“说话不准偷懒。”
“呜……”
红家有女的消息,没瞒过远在广西的陈皮阿西。
“消息真的假的?二月红真的养了个孩子?”
“这还能有假?我北京的表哥亲口和我说的。”
“也不奇怪,他老婆都死多少年了,偶尔寂寞难耐~哈哈哈哈哈。”
一口喝干碗中的酒。
陈皮头都没回,抬手,翻腕运劲,铁子弹瞬发而出。
噗噗——
几声闷响,左前方小桌上的几个男人,惊骇的捂住脖子上的血洞。
肺叶呼出的气息涌到喉口。
发出了两声【嗬嗬——】的怪叫。
血液流下,滴落在酒碗中,又被里面的澄透的酒液晕开,没一会儿成了一碗血水。
酒馆的老板习以为常,缩着脑袋,躲在柜台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陈皮路过,吊着眼瞥了一眼柜台后面老实的店主,露出右眼皮上长长的一条刀疤。
顺手往柜台上丢了两叠钱,这才离开。
刚踏出酒馆,黑瞎子穿着一身短打迎面走来。
嘴角刚扯出笑,还没等他给自家老板问好呢,就被陈皮给拦了下来。
“备车,去北京。”
“啊???”
黑瞎子扶了下脸上快掉下来的墨镜。
他们可是刚从墓里出来,兄弟们连口热饭都没混到嘴呢。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的。
陈皮看到他缺了一块儿的衣角,也反应过来:
“你和我去,让阿坤带他们回去。”
黑瞎子撇撇嘴,不乐意陪老板出公差,想卖惨。
“三倍。”
“好嘞~西阿公您稍等,瞎子这就去开车。”
陈皮闭着眼靠在座椅上,思绪不明。
前因后果,有些事,都是孽债。
黑瞎子透过视镜看了他一眼,默默松了点油门,汽车行驶的更平稳了些。
“你又来做什么?”二月红放下手里的针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向站在前堂门槛外面的人。
“师父还是这么有闲情雅致。”陈皮背着手,站在门外,没有踏进来一步。
二月红手里握着的布老虎,微微有些褪色,从炸开的线口处,能看到里面雪白的棉花。
二月红懒得搭理他,对着昏黄的烛火抿了抿线头,往针眼穿去。
许是真的上了年纪,针眼虚虚的一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再往下一分。”陈皮看不下去了,出声指点起往日的师父来。
他本身就是个急性子,看到二月红那艰难的模样,都恨不得抢过来自己做了算了。
免得看着都替他着急。
二月红瞥他一眼,没说话,手真的往下移了一分。
黄色的细线安稳的穿过针眼,二月红跟着放松了些。
陈皮到底是少了几分耐性:
“那个孩子呢?”
“你又知道了?”
“这一行的人谁不知道?我虽没在这边活动过,可流出去的风言风语,传的倒是比我眼线的消息都还快。”
他师父怎么总喜欢问这些废话?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拿他怎么样?
二月红没吱声,他都活到这个岁数了,除了年岁,耐心还是长了不少的。
反正急的又不是他。
果不其然。
“那个孩子和你有没有关系?”
二月红看着他,眼神很是怪异,良久,点了点头。
他又不是什么冤大头,平白无故的去捡个陌生孩子回来养。
他这前徒弟真的是越来越蠢了。
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陈皮冷笑:“你这样,对得起师娘?”
他倒不是怀疑二月红对师娘的感情。
只是外界流言纷纷,红家却没出手压制,反倒大张旗鼓的往上面添柴加火。
这置师娘于何地?
提起亡妻,二月红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也染上了些痛意。
“丫头若是知道了,会比我还喜欢她。”
说曹操,曹操到。
小乔乔穿着身薄款的小熊连体睡衣,哒哒哒的跑进来。
跑动间,小屁股左右摇摆,身后毛绒绒的小熊尾巴也跟着一扭一扭的。
陈皮收回视线,垂下眼。
“阿爷——”
跑动间,稚嫩的嗓音颤颤的,尾音拖得很长。
又软又甜,像粘牙的麦芽糖。
二月红连忙挪开针线,一把抱住朝他扑过来的小熊幼崽。
“阿爷。”
小熊崽儿仰头,连体的兜帽跟着动作后仰,露出满是细汗的额头。
“老虎呢?”
二月红掏出手绢仔细的擦去她头上的汗:
“跑慢一点,才洗过的澡。”
“老虎都开线了,阿爷补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老虎是生病了吗?”
随着又长大一岁,小熊乔现在讲话己经变得很流利了。
小熊崽儿模模糊糊理解了一点意思,按着自己熟悉的方式又问了一遍。
“是啊,老虎生病了。”
小熊崽儿惊恐的瞪大了眼,双手托住脸,往中间一挤,嘴巴张开了一个圆圆的小洞:
“苦苦?”
对于生病,小乔乔记忆里,只记得起喝下去的一碗碗苦苦的黑水。
对崽来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了。
“嗤~”
嘲笑声从门口传来,小乔乔回头。
看看陈皮,又看看二月红。
见二月红没有阻止,大着胆子走过去,仰头去看这个凶凶的大人。
“泥嚎~”
二月红无奈:“是‘你好’,明儿就把你送到学堂去。”
小乔乔不理,只专注的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大人。
陈皮蹲下来,特意把右脸上的刀疤露出来,凑近她。
“怎么?”
小崽子胆子比熊大,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伸出小手,摸上了陈皮脸上的刀疤。
陈皮一怔:“你不怕我?”
“我有阿爷!”
小熊乔挺起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脸骄傲。
似乎有阿爷,就是这世界上顶顶了不起的大事,值得炫耀一百年。
陈皮抿起嘴,翻了个白眼。
这死小孩倒是会找靠山。
“饭饭,吃了吗?”
乔乔己经形成了习惯。
每次出门,胡同巷子从头到尾,总有和蔼的阿叔,伯母,爷爷奶奶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所以现在和人打招呼也是一样。
开头第一句一定是“吃饭了吗?”
陈皮冷着脸望她,没说话,肚子却应景的咕噜出声。
小熊乔也不见外,小手抓住他的大手,想拉他进来:
“走,吃饭!”
陈皮挣开她的手,眉眼倒是微不可察的软柔和了些。
熊崽儿困惑的望过来,陈皮只是摇了摇头。
小熊乔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拒绝,本能的向大人求助。
二月红瞧着她的模样,又看看陈皮缩手缩脚的蹲在门槛外,到底是心软了些。
冷着脸,声音也冷冷的。
“既然乔乔让你进来,那就进来!红家还没破落到连你一顿饭都管不起。”
小熊乔不满:“阿爷,要有礼貌。”
小乔乔现在己经在认字了,也去学校旁听了几次,对里面漂亮女老师的话记得倒是清楚。
二月红一哽,没去看陈皮眼里的嘲笑。
别不过小崽,到底是认了。
“进来吧,让厨房给你下点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