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市（原青山镇）政府大楼前的台阶上，狗剩正蹲着给杨恩系鞋带。
小姑娘穿着印有小猪佩奇的雨靴，不停地蹦跳："爸爸，新学校有蘑菇采吗？"
"有，还有小兔子。"狗剩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蛋，"不过得等爸爸开完会。"
"杨市长好兴致啊。"身后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一阵淡雅的茉莉香水味。
狗剩回头，看见一双修长的腿裹在米色西装裤里，往上是掐腰的白色衬衫，最上面是张精致得近乎锋利的脸——
江薇薇，新任青山市委书记，燕京大学最年轻的经济学副教授，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书记。"狗剩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欢迎来到青山市。"
江薇薇的视线落在杨恩身上，冷艳的表情瞬间柔和："小朋友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杨恩！"小姑娘脆生生地回答，突然指着江薇薇的耳环，"阿姨的星星会发光！"
那是对镶钻的星形耳钉，在阳光下确实闪闪发亮，江薇薇蹲下身，与杨恩平视："喜欢吗？送给你好不好？"
"不行。"狗剩一把抱起女儿，"她容易丢东西。"
"杨市长很会带孩子嘛。"江薇薇站起身，香水味随着动作飘散，"不过带孩子和带城市是两回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她的笑容明媚，眼底却带着审视。
狗剩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看来传言不假，这位江书记刚结束一段婚姻。
会议室里，江薇薇的开场白干脆利落："青山市要发展，必须引进外资。
我己经联系了燕京几家投资公司，准备在城东建工业园区。"
投影仪上显示出规划图，大片农田被标成红色工业用地。
狗剩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江书记，这些地涉及三个村的耕地红线。"
"所以才要调整规划。"江薇薇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到经济模型，"按我的测算，工业园区五年内能带来二十亿税收，足够补偿农民损失。"
农业局局长老黄忍不住插话："可那些地种的是富硒稻，一亩年收入就有一万多......"
"黄局长，"江薇薇微笑打断，"种一百年稻子也赶不上一个工厂的利润。"
会议室鸦雀无声。狗剩转着钢笔，突然问："排污怎么解决？青山河是下游十几个乡镇的水源地。"
"交给专业公司处理。"江薇薇胸有成竹，"德国技术，零排放。"
狗剩的钢笔"啪"地放下："三年前省里引进的'零排放'造纸厂，现在下游的鱼都长肿瘤了。"
"那是监管不力。"江薇薇的指甲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我们可以学习新加坡模式......"
"江书记，"狗剩打断她，"新加坡没有老陈头那样的农民，守着一亩三分地过了三代人。"
会议不欢而散，走廊上，江薇薇的高跟鞋声像急促的鼓点："杨市长，感情用事解决不了贫困。"
"盲目冒进会制造更多问题。"狗剩摸出车钥匙，"下午我要去朱家村考察，一起吗？"
江薇薇挑眉："坐你那辆破吉普？"
"怕弄脏你的香奈儿？"
"激将法对我没用。"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奥迪A6，"不过我确实想看看，是什么让杨市长这么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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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在泥路上颠簸，江薇薇死死抓着扶手，精心打理的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不能开慢点吗？"
"这条路就这样。"狗剩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递给她瓶矿泉水，"喝点水，防晕车。"
瓶身上沾着泥土，江薇薇嫌弃地推开："不用。"
"爸爸！"后座的杨恩突然举起竹篮，"我要给江阿姨看小蘑菇！"
狗剩从后视镜看见闺女正努力把篮子往前座递，江薇薇被迫接过，篮底躺着几朵晒干的香菇，旁边还有只橡皮小鸭。
"......很可爱。"江薇薇干巴巴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篮沿的泥点。
朱家村的土路晒得发白，几个老汉蹲在树荫下抽烟，看见吉普车纷纷起身。
老陈头迎上来，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杨市长，这位是？"
"新来的江书记。"狗剩介绍道，"带她来看看咱们的富硒田。"
江薇薇的高跟鞋刚踩上田埂就陷进泥里，她脸色微变，强撑着保持微笑。
狗剩假装没看见，抱起杨恩往前走："陈叔，今年的稻子怎么样？"
"好着呢！"老陈头弯腰拔起一株稻穗，"瞧这穗多沉，农科院说硒含量比去年还高。"
江薇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老伯，如果政府高价征地，您愿意搬吗？"
老陈头的笑容僵住了："搬？搬哪儿去？"
"城里啊。"江薇薇比划着，"住楼房，领养老金，多好。"
"江书记，"狗剩插话，"老陈头家五代人都住这儿。"
"那更该换换环境了。"江薇薇不以为然，"发达国家农民占比不到5%，我们......"
"江阿姨！"杨恩突然挣脱爸爸的怀抱，跑到田埂边摘了朵野花，"送你！"
那是一朵蒲公英，绒毛己经散了一半。江薇薇愣住了，迟疑地接过："......谢谢。"
"吹呀！"杨恩期待地看着她，"许个愿！"
江薇薇僵硬地吹了口气，绒毛西散飘飞。
老陈头突然笑了："城里娃不知道，咱们这儿管这叫'老头乐'，能治咳嗽哩！"
回程路上，江薇薇罕见地沉默。狗剩从后视镜看见她正盯着手中的蒲公英梗出神。
"爸爸，"杨恩趴在前座中间，"江阿姨的星星耳环掉了一个。"
江薇薇猛地摸向耳垂——右耳的钻石耳钉果然不见了。
"可能掉田里了。"狗剩减速调头，"回去找找？"
"不必了。"江薇薇望向窗外，"反正......也不重要。"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哑。
狗剩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在阳光下格外明显，突然懂了什么："那是婚戒配套的？"
江薇薇的背脊僵首了一瞬："杨市长很会察言观色嘛。"
"职业病。"狗剩转回方向盘，"我前女友也喜欢戴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后座的杨恩突然举手："我知道！冯阿姨的眼睛会发光！"
江薇薇"噗嗤"笑出声，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杨市长，你女儿比你可爱多了。"
"随她妈。"狗剩笑了笑，"关于工业园区，我有个折中方案。"
"哦？"
"先修路。"他指向远处的青山，"把伐木道改造成旅游公路，发展生态农业，等基础设施完善了，再谈工业引进。"
江薇薇的指尖轻轻敲击车窗："需要多久？"
"两年。"
"太慢。"
"但稳妥。"狗剩减速避让过路的羊群，"青山市经不起折腾，老百姓更经不起。"
江薇薇突然转头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来青山吗？"
"镀金？"
"因为这里像张白纸。"她的眼睛在夕阳下闪着光，"可以画最美的图画。"
杨恩在后座打了个哈欠："爸爸，我饿了。"
"回家吃饭。"狗剩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对江薇薇说，"要不要尝尝地道的杀猪菜？老陈头特意留了最好的五花肉。"
江薇薇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浆的裤脚，又看了看后视镜里杨恩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好啊，不过我要用你家的洗衣机。"
"成交。"狗剩踩下油门，"顺便提醒你，我家只有雕牌洗衣粉。"
"杨狗剩！"江薇薇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外套多少钱吗？"
"不知道，"狗剩咧嘴一笑，"但我知道老陈头的杀猪菜是无价的。"
吉普车驶向落日，扬起一路尘土。
后座上，江薇薇悄悄把剩下的蒲公英梗放进了口袋，而杨恩己经抱着竹篮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