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沱的晨雾裹着血丝,省厅的黑色越野车碾过老槐树根系拱起的路面,底盘与碎石摩擦发出"刺啦"声。
狗剩站在警戒线外,望着车门上溅起的泥浆——
深褐色中夹杂着暗红,像被稀释的血迹,在金属漆面上勾勒出扭曲的图腾。
"杨镇,咖啡。"小王递来的纸杯印着"青山镇人民政府"字样,杯壁凝着水珠,滴在狗剩虎口的旧疤上。
他接过时注意到年轻人的指尖在发抖,指甲缝里嵌着草屑:"昨晚没睡?"
"嗯。"小王搓了搓眼睛,"梦见李建国的猪在追我,嘴里还叼着刀。"
狗剩笑了,却没达眼底,他啜了口咖啡,速溶粉末在舌尖结成硬块,混着口腔里的血腥味,化作某种酸涩的隐喻。
远处帐篷里传来刘志明的咆哮:"脚印!我要完整的脚印!你们是在给猪踩泥巴吗?"
"刘胖子还是这么急躁。"狗剩将咖啡杯搁在警戒线桩上,塑料杯底与木桩的苔藓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当年在省厅,他带队抓毒贩,嫌技术组太慢,自己踹门进去,结果中了陷阱。"
小王瞪大眼:"后来呢?"
"后来?"狗剩摸出烟盒,抽出支烟在指间转着,"他把责任推给技术组,自己领了三等功。"
烟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忽然抬头,"去把我的勘察箱拿来,黑色的那个。"
帐篷内,刘志明正在踹翻一个证物箱,不锈钢镊子滚落在狗剩脚边。
这位刑侦处长的领带歪成抹布,衬衫第二颗纽扣崩飞,露出的胸脯:"你们镇的民警都是饭桶?现场保护成这样,怎么破案?"
"刘处,"狗剩弯腰捡起镊子,不锈钢表面映出刘志明扭曲的脸。
"三年前您在港口指挥行动,让兄弟们冒进,导致两名警员牺牲,那时候您怎么不说是自己指挥失误?"
帐篷内温度骤降。几个年轻刑警交换眼色,其中一人假装低头看记录,钢笔却在纸上划出歪扭的线条。
刘志明的耳尖涨成猪肝色,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的手指握成拳头,指节发白。
"报告!"林嫚熙的声音打破僵局,她的警服肩带滑落,露出锁骨处的旧伤,"冷藏车截获了,司机己经控制,车厢内发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狗剩,"二十头猪,每头腹腔内都有白色粉末状物品。"
刘志明突然抢过报告,肥手指在纸面上滑动,嘴角的肥肉跟着抖动:"多少?"
"净重208.7公斤。"林嫚熙的声音冷静,"初步鉴定为海洛因,纯度85%以上。"
狗剩的烟"啪"地掉在地上,火星溅在刘志明锃亮的皮鞋上。
这位处长的瞳孔瞬间收缩,后颈的赘肉颤抖着,像被戳中的蛤蟆:"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多......"
"刘处,"狗剩弯腰捡起烟,在鞋底碾灭,"您要是觉得数据有误,可以亲自去验。"
他指了指帐篷外的冷藏车,"不过我建议您先换身防护服,别让您的古龙水污染了证物。"
刘志明猛地抬头,刚要发作,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掏出手机,脸色瞬间惨白,对着话筒唯唯诺诺:"是是,我明白......立刻处理......"
"厅长的电话?"狗剩明知故问。
刘志明不答话,将手机塞回裤兜时,狗剩瞥见屏幕上的备注——"李哥"。
那是三年前毒贩集团对"老鬼"的称呼,此刻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条吐信的毒蛇。
"我去村口接人。"刘志明扯了扯领带,肥肉从领口挤出,"杨镇长,看好你的人,别让他们乱碰证物。"
狗剩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注意到他的右肩比左肩低了半寸——这是长期持枪的习惯导致的。
三年前的港口枪战,刘志明曾用这只手击毙过一名毒贩,却在报告里写成"自卫反击"。
"林sir,"他转向林嫚熙,"安排两个人,跟着刘处长,别让他单独行动。"
"您怀疑他......"
"我怀疑所有人。"狗剩摸出勘察箱里的放大镜,走向冷藏车,"包括我自己。"
冷藏车厢内的冷气混着尸臭,狗剩的呼吸在口罩内凝成白雾。
他蹲在猪尸旁,放大镜扫过缝合线——每针间距0.8厘米,角度45度,线结打得干净利落,像精密仪器的产物。
"老陈,"他用镊子夹起一根缝合线,"这是3-0的可吸收线,一般用于人体手术。"
老陈凑近了看,眼镜片上蒙着雾气:"屠宰场哪来这种线?"
"医院。"狗剩指向工具箱里的麻醉剂,"丙泊酚,静脉麻醉药,管制药品,屠宰场不可能合法获得。"他顿了顿,"除非,有人从黑市买。"
林嫚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机交代,这些猪是昨晚十点从猪场拉走的,装车时李建国还活着。"
她翻开记录本,"张建军负责押运,凌晨一点左右,他接到个电话,然后就让司机在伐木道停下,说要'处理点私事'。"
"处理私事。"狗剩重复道,目光落在冷藏车的血迹上,"张建军就是在那时被杀的,凶手用的是李建国的刀,故意制造黑吃黑的假象。"
老陈突然指着猪尸的耳朵:"看这个!每头猪耳朵上都有个蓝色耳标,编号是连贯的。"
狗剩凑近了看,耳标上印着"2023-05-20"的字样,正是视频里张建军搬运毒品的日期:"编号不是生猪的,是毒品的。"
他掏出手机,拍下耳标照片,"每头猪对应一公斤毒品,二十头就是二十公斤——但刚才说有两百公斤。"
林嫚熙脸色一变:"还有八十头猪不见了!"
狗剩的手机在这时震动,秦紫薇发来条消息:「李国栋行程异常,近半年三次往返云南与本省,最后一次是三天前。」末尾附着个红色惊叹号。
他回复:「查查他与张建军的交集,重点查三年前。」刚发送完毕,帐篷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抬头望去,只见刘志明陪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来,那人左眉有道疤痕,正是三年前的漏网之鱼。
"李副厅长?"狗剩故意提高声音,"您不是在云南指导禁毒工作吗?"
李国栋的墨镜反光,遮住了眼神:"路过,顺道看看。"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听说破了大案?"
"小案子。"狗剩盯着他左手的金戒指,骷髅头纹路与张建军的手链如出一辙,"就是可惜了这些猪,养得白白胖胖的,却成了毒贩的运毒工具。"
李国栋的嘴角抽了抽:"禁毒工作任重道远啊。"他转向刘志明,"老刘,跟我说说案情。"
刘志明刚要开口,狗剩突然插话:"李厅对毒贩很了解吧?三年前'7·15'案,您亲自指挥,可惜让'老鬼'跑了。"
李国栋的墨镜滑下鼻尖,露出浑浊的眼球:"年轻人,旧事就别提了。"
"也是。"狗剩笑了,"不过听说'老鬼'左眉有颗痣,左手小指断了一截——巧了,刚死的张建军也是这样。"
刘志明的脸色瞬间惨白,伸手去拉狗剩:"杨镇长!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酒,"狗剩避开他的手,"但有人喝了迷魂汤,把毒贩当兄弟,把烈士当棋子。"他望向李国栋,"李厅,您说是不是?"
现场陷入死寂。远处的警笛声突然尖锐起来,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李国栋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鼓起一块——是配枪的轮廓。
"杨镇长,"他的声音冰冷,"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很注意,"狗剩掏出录音笔,"就像您每次开会都要强调'严格保密'一样注意。"
他顿了顿,"不过有些秘密,就像猪肚子里的毒品,藏得再深,也会被剖开。"
李国栋的脸涨成紫色,却在这时接到个电话,他听完后脸色大变,对着刘志明低吼:"立刻回省厅!"
两人匆匆上车,黑色奥迪在泥地上甩出两道深沟。
狗剩望着车影消失在晨雾中,摸出录音笔——里面存着刚才的对话,还有半小时前林嫚熙传来的消息。
刘志明的银行账户昨晚收到一笔二十万的转账,汇款人是"李建国"。
"杨镇,"林嫚熙递来杯热水,"您真觉得他们......"
"不是觉得,"狗剩望着冷藏车内的猪尸,想起杨恩曾说猪是"会走路的棉花糖",此刻却成了罪恶的载体。
"是证据确凿,三年前,刘志明收了毒贩的钱,故意泄露行动时间,导致两名兄弟牺牲,而李国栋,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林嫚熙的手一抖,热水泼在警服上:"那现在怎么办?"
狗剩摸出卫星电话,拨通秦紫薇的号码:"启动'清道夫'计划。"
他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云层裂开道缝隙,阳光照在李家沱的废墟上,"有些虫子,该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