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密室之会
那名护卫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苏锦言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
——侯爷在密室有请。同席的,似乎是位贵客。
密室。贵客。
苏锦言的心,猛地一紧。
侯府的密室,是只有家主才能开启的、处理最机密事务的地方。
而在这个刚刚清算了吴氏和李氏,与三皇子的牵连浮出水面的微妙时刻。
能被父亲请入密室的“贵客”,其身份不言而喻。
她知道,她刚刚结束的,只是深宅内院的战争。
而一场真正能决定侯府,乃至她自己生死的、更凶险的棋局。
此刻,才刚刚摆上台面。
在护卫的引领下,苏锦言穿过书房。
走到了那面挂着《猛虎下山图》的墙壁前。
沈仲言亲自上前,转动了墙上的一个烛台。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石阶。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
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桌,一椅,一盏灯。
西壁排满了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沉香混合的、令人心安的气味。
她的父亲沈仲言,正襟危坐。
而在客人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没有任何纹饰的长袍。
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美。
气质却如深潭,沉静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迫人的贵气。
他没有看苏锦言,只是专注地,用杯盖撇去茶水中的浮沫。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如同画卷。
苏锦言知道,这绝非寻常人。
“锦言,过来。”沈仲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位,是田先生。”
“田先生安好。”苏锦言屈膝行礼,姿态谦卑,目光却没有一丝闪躲。
那位“田先生”,这才缓缓抬起眼。
他的目光,像两道锐利的剑,仿佛能瞬间刺穿她所有的伪装。
“侯爷有女如此,实乃家门之幸。”
他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听闻近日侯府清理门户。”
“手段之果决,心智之缜密,皆出自三小姐之手。”
“以女子之身,行雷霆之事,当真令人佩服。”
这番话,名为称赞,实为试探。
苏锦言垂下眼帘,声音柔顺:“先生谬赞。”
“女儿家不过是扫清了庭院里的落叶与尘埃,好让父亲看得更清楚些。”
“这府中所有的大事,从始至终,都由父亲一人决断。”
她将所有功劳,都推回给了沈仲言。
既保全了父亲的颜面,也向对方表明,自己“并无野心”。
沈仲言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田先生”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终于切入了正题:“闲话便不多说了。”
“吴家与李氏,这些年借侯府这块宝地,为我那位三哥,可是敛了不少财。”
“如今,人倒了,账目却还留着。我那位三哥,可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人。”
他开门见山,首接点出了三皇子。
“侯爷如今,是手握着一把烫手的利刃。”
他看着沈仲言,“这把利刃,能伤人,也能伤己。”
“三哥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无论是用‘北境粮草’的旧事,还是捏造什么新罪名。”
“侯府,都将大祸临头。”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田先生”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沈仲言的心上。
他所担忧的,正是此事。
“那……依先生之见,我侯府,该当如何自处?”
沈仲言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求助的意味。
“很简单。”田先生的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良禽择木而栖。我那位三哥能给的,我,都能给。”
“侯爷只需将吴家与三哥勾连的那些账册、人证,都交给我。”
“从此以后,定安侯府,便是我的人。我,可保侯府百年无忧。”
他终于露出了他的目的。他要的,是收编,是吞并。
是让刚刚逃出虎口的定安侯府,再投入他这个狼王的怀抱。
沈仲言的脸上,阴晴不定。
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的提议。背靠一位权势滔天的皇子。
确实是免于灭顶之灾的捷径。
就在他即将动摇的那一刻,一首沉默的苏锦言,忽然开口了。
“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密室里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一只刚刚挣脱了旧锁链的狗,是不会急着,去寻找一根新的、哪怕是镶满了宝石的绳套的。”
这句话,石破天惊!
沈仲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田先生的眼中,也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苏锦言没有被他的气势所慑,她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
“先生说,您能保侯府百年无忧。”
“可若我们今日投靠了您,那便等于,是与三皇子,从‘暗处的棋子’,变成了‘明面上的死敌’。”
“到时候,夺嫡之争,刀光剑影,侯府将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这不叫‘庇护’,这叫‘投名状’。”
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们,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但,我们可以做先生的‘盟友’。”
她看着田先生,一字一顿:“吴家与三皇子勾结的账册,以及所有的人证。”
“我们可以分文不取,尽数交给先生。这,是我们的诚意。”
“我们想要的,不是先生的庇护,而是先生的一句承诺——承诺在未来的争斗中。”
“让我们定安侯府,置身事外,成为您与三皇子棋盘上,一个谁都不会去碰的、中立的角落。”
她不求依附,她求的,是割地赔款换来的、宝贵的“中立权”。
田先生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有欣赏,有惊讶,更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兴奋。
最终,“田先生”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他起身告辞。
在经过苏锦言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当年毒杀令堂的那味‘牵机’之毒,产自西域,是大周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