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轩攥着玉灵瑶的手往玉府方向疾行时，掌心能清晰触到她指尖的冷意。
少女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发梢被夜风吹得扫过他手腕，像片沾了霜的枯叶。
"灵瑶，先别回头。"他压低声音，另一只手虚护在她后腰，"你方才说的黑暗...可是和羽化仙体有关？"
玉灵瑶喉间溢出一声轻喘，脚步顿了顿："方才那股吞噬感...像极了我突破练气三重时，体内仙脉突然暴动的征兆。
可那次是灼热，这次是..."她打了个寒颤，"是要把魂魄都冻碎的冷。"
周景轩瞳孔微缩。
他记得玉灵瑶的羽化仙体虽强，却有个致命隐患——每突破一个大境界，仙脉会自行淬炼，若控制不住便会反噬。
但今夜这股气息明显带着外源性的恶意，绝不是单纯的体质问题。
两人回到玉府偏院时，张小梅举着灯笼迎出来，见自家小姐脸色惨白如纸，吓得灯笼都差点掉地："小姐这是怎么了？
方才家主还让人来问，说王长佑那泼皮又在门口撒野——"
"去烧碗姜茶。"周景轩截断她的话，扶着玉灵瑶在软榻上坐下，"灵瑶，我需要查清楚那东西的来路。"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指腹轻轻抹过她眉心的褶皱，"你留在府里，有护山大阵和玉叔的暗卫守着，比跟着我安全。"
玉灵瑶突然攥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
"楚天行的据点。"周景轩没瞒她，"方才在药园，那股气息和我在楚天行密室闻到的残香有三分相似。"他从袖中取出枚青纹玉牌，"这是我前日在黑市用三株百年茯苓换的隐身符，能撑半柱香。
等姜茶喝了，你就服下这颗宁神丹——"他摊开掌心，一枚泛着银光的药丸躺在纹路里，"我天亮前必定回来。"
玉灵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低头咬住下唇。
她知道周景轩的谨慎，更清楚以他原太一圣子的手段，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冒险。
最终她松开手，指尖蹭过他手背："若遇到危险..."
"我比你惜命。"周景轩轻笑一声，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转身消失在院门外。
子时三刻的月被乌云遮了个严实。
周景轩贴着青砖墙影移动，隐身符的青光在他周身流转如雾。
楚天行的庄园建在玉华城西郊的乱山岗，说是庄园，倒更像座小堡垒——三米高的石墙上插着淬毒的铁蒺藜，每隔十步就有个举着火把的守卫，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屏息躲在棵老槐后，看着两个巡夜守卫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裹了裹皮袄："大人今日脾气格外大，方才摔了三个茶盏。"另一个嗤笑："那是玉家那小丫头片子还没动静。
我听暗桩说，玉灵瑶身边多了个厉害人物，前日王长佑去退婚，被那小子用刀背抽了二十下，现在还躺着呢。"
周景轩耳尖微动。
他绕过守卫巡逻的死角，顺着排水渠摸进后园。
园子里种满了带刺的乌桕树，枝叶间挂着铜铃，风一吹便叮铃作响——这是防潜入的机关。
他解下腰间的破军刀，用刀鞘挑开一丛灌木，正欲猫腰钻过去，忽然听见前方廊下传来脚步声。
"大人，玉家的护山大阵确实棘手。"是个沙哑的男声，"但那丫头的羽化仙体是活阵眼，只要把她困在聚阴阵里三天三夜..."
"三天？"另一个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正是楚天行，"王长佑那废物说她身边有个叫周景轩的，我查过，是太一圣地被逐的圣子。
此人精通阵法，若让他看出端倪..."
周景轩贴着乌桕树干，心跳陡然加快。
他看见廊下灯笼的光映出两道影子：一个着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正捏着茶盏，另一个佝偻着背，像是个老仆。
"所以得先除掉周景轩。"老仆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那小子昨日在黑市买隐身符，我让李鹤松在符里下了追踪粉。
此刻他的位置..."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周景轩藏身的方向。
周景轩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终于明白为何方才在药园会被盯上——原来从买隐身符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落入了陷阱！
"等他摸到正厅，触发我布的锁魂阵。"楚天行将茶盏重重按在石桌上，茶沫溅在袖口都不在意，"到时候玉灵瑶没了依靠，我便用她的血祭阵。
玉华界的灵气海眼在玉家祖祠下，等我拿到海眼控制权..."他的笑声像夜枭啼鸣，"整个玉华界，都是我的踏脚石。"
周景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楚天行接下来的话。
原来对方的目标从来不是简单的灭门，而是要以玉灵瑶为媒介，夺取整个玉华界的灵气本源！
"大人，那周景轩若是不来呢？"老仆有些迟疑。
"他会来的。"楚天行扯了扯嘴角，"为了玉灵瑶，他什么都敢赌。"
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灯笼火苗忽明忽暗。
周景轩看见楚天行抬起头，目光像是穿透层层树影，首首射向他藏身的位置。
他意识到隐身符的青光正在变淡——方才躲避守卫时消耗了太多灵力。
更糟糕的是，脚边不知何时落了几点银粉，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那是追踪粉！
"来了。"楚天行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周景轩的耳膜。
周景轩握紧破军刀。
刀身传来熟悉的震颤，仿佛在回应他此刻翻涌的杀念。
他能感觉到，正厅方向有股隐晦的灵力波动在聚集——那是锁魂阵启动的前兆。
而在玉府的偏院里，玉灵瑶刚喝完最后一口姜茶。
她握着宁神丹的手突然一抖，药丸掉在案几上，骨碌碌滚进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她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口的不安比在药园时更甚。
那股黑暗的吞噬感，此刻正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里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景轩的耳膜被楚天行的笑声震得发疼，掌心的冷汗将破军刀的刀柄浸得滑腻。
他终于听清了对方的全盘谋划——玉灵瑶不只是猎物，更是打开玉华界灵气海眼的钥匙。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必须立刻回去，必须在楚天行动手前把消息告诉灵瑶！
隐身符的青光己淡得几乎看不见，脚边追踪粉泛着妖异的银芒，像一串指向他的箭头。
他刚要贴着乌桕树往排水渠挪，廊下老仆突然尖笑："大人，那棵树后的影子在动！"
"抓活的！"楚天行拍案而起，茶盏碎裂声混着他森冷的命令，"别让他把消息带回玉府！"
警报瞬间炸开。
铜铃声、脚步声、刀鞘撞击声如潮水般涌来，三个持火把的守卫从不同方向包抄，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狞笑格外清晰。
周景轩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得头脑发醒，隐身符的最后一丝微光"噗"地熄灭。
"在这儿！"最近的守卫挥刀劈来，刀锋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周景轩旋身避开，破军刀横削而出，刀背精准磕在对方手腕上。
守卫吃痛松手，佩刀当啷落地。
他趁机拽过守卫的衣襟往前一推，撞得另一个守卫踉跄后退，火把摔在地上，火星溅得满地都是。
"吹哨！
叫人！"有人扯着嗓子喊，尖锐的铜哨声刺破夜色，更多脚步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周景轩顺着排水渠狂奔，靴底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好几次险些摔倒。
他能听见身后守卫的呼喝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有把刀的寒气擦过他后颈——
"去你娘的！"他低喝一声，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
最前面的守卫惨叫着捂住面门，另外两人慌忙闪避，脚步慢了半拍。
周景轩抓住机会跃上石墙，铁蒺藜划破他的手背，鲜血滴在青石板上，却顾不上疼。
他借力翻出庄园，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庭院，楚天行的身影在廊下若隐若现，像尊吃人的恶煞。
玉府的护山大阵泛着淡金光芒，周景轩刚触到阵纹，守阵暗卫便从阴影里闪出："周公子？
您这是——"
"带话给玉叔，立刻召集核心族人去偏院！"周景轩扯开衣襟，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灵瑶呢？"
"小姐在偏院等您，方才一首望着门口。"暗卫见他浑身是伤，脸色骤变，"我这就去通传家主——"
"不用。"周景轩踉跄着往偏院跑，推开院门的瞬间，正撞进玉灵瑶的视线里。
少女原本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松开，帕子掉在地上，眼底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你受伤了？"
"小伤。"周景轩反手关上门，抵着门喘了两口气，"灵瑶，楚天行的目标不是玉家，是玉华界的灵气海眼。
他要用你的羽化仙体当阵眼，布聚阴阵吸海眼的灵气。"
玉灵瑶的指尖死死抠住桌沿，指节泛白："海眼...在玉家祖祠地下？"
"是。"周景轩扯下衣袖缠住手背的伤口，血很快浸透了布料，"他说要困你三天三夜，用你的血祭阵。
现在离子时三刻不过两个时辰，三天后就是关键。"
"三天..."玉灵瑶忽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冷光，"我突破练气西重时，仙脉暴动的感觉和今夜在药园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体质问题，是他在暗中引动我的仙脉，为聚阴阵铺路！"
周景轩心头一震。
他早该想到，羽化仙体的异常反应不可能是偶然。
楚天行怕是早就盯上了玉灵瑶，甚至可能在她体内下了什么标记——
"叩叩叩。"院门外传来玉双鸿的声音，"景轩，灵瑶，我听说你们有事要商量？"
周景轩拉开门，玉双鸿带着几个暗卫鱼贯而入。
家主的脸色比夜色还沉："我让暗卫查过楚天行的庄园，确实在祖祠方向布了聚阴阵的引魂幡。
景轩说的，可属实？"
"千真万确。"周景轩将在庄园听到的对话复述一遍，末了攥紧玉灵瑶的手，"现在有两个关键：第一，阻止楚天行在三天内抓到灵瑶；第二，破坏聚阴阵的核心，护住海眼。"
玉灵瑶突然松开他的手，走向案几。
烛火映得她眉心的朱砂痣格外鲜艳，声音却冷得像冰："聚阴阵需要活阵眼，我就是最好的诱饵。"
"不行！"周景轩和玉双鸿同时开口。
玉灵瑶转身，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忘了吗？
我的羽化仙体能引动天地灵气，若我主动进入聚阴阵，反而能逆夺阵眼控制权。"她指腹着腰间的玉牌，那是玉家祖传的镇族之宝，"加上玉家的护脉玉，或许能反制楚天行。"
周景轩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这少女被退婚羞辱也没掉一滴泪。
他喉结动了动，握住她的手腕："我陪你去。"
玉灵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比哭还让人心疼："但我们需要时间准备。
三天后...月蚀之夜，就是聚阴阵最薄弱的时候。"
窗外，乌云突然散开，月光照亮了玉灵瑶袖中半露的护脉玉，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楚天行庄园里追踪粉的颜色。
而在城西乱山岗的庄园中，楚天行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碎片扎进掌心，鲜血滴在摊开的羊皮地图上——那地图中央，正标着玉家祖祠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