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对近在咫尺的危险和警察的怒吼置若罔闻。他站得笔首，如同向中央智脑汇报工作，目光平静地落在年轻警察的胸章警号上，清晰、平稳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校准：
“国家同志，您好。我是国家重要战略资产，编号CM-07，所属单位：国家高等物理与生物交叉研究所，‘蜂巢’实验室。因不明原因脱离受控环境，遭遇空间定位失效及环境参数异常。依据《特殊人才与战略资产保护条例》第三章第七条，申请立即归位。请通过我的生物芯片（植入位置：后颈C7椎骨上方）进行身份验证及定位。同时，检测到基础代谢能量储备低于安全阈值，申请提供高效能量补充单元（推荐：合成营养膏剂标准III型或生物等效物）。”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更符合当前“降级”环境的表述，“若设备限制，可提供液态碳水化合物复合物，代号‘奶茶’，需标注详细成分比例。”
时间仿佛凝固了。
年轻警察张着嘴，脸上的惊怒像被冻住，只剩下彻底的茫然和一种“我他妈是不是在做梦”的荒谬感。他眨了眨眼，又用力掏了掏耳朵。驾驶座的老警察也推开车门下来了，脸色铁青，警惕得像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危险分子。
“啥？同…同志？你说啥？”年轻警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国家…资产？芯片？奶茶？归位？”他求助似的看向老警察，“师傅，这…这什么路数？新型诈骗？还是…脑子被车撞坏了？”
老警察经验丰富，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承诺。那过分平静的眼神，那身奇怪（像某种工作服）的深蓝连体衣，那逻辑诡异却透着一股子诡异认真（甚至有点学术腔）的话语…都不太像普通的疯子或骗子。
“小伙子，”老警察的声音沉稳，带着审视，“你说你是国家重要资产？编号？单位？有什么凭证吗？身份证拿出来看看！还有，你刚才的行为非常危险，横穿马路！明白吗？要负法律责任的！”
“凭证：生物特征码CM-07，可通过后颈芯片接口或无线近场扫描接入国家内网三级权限数据库验证。单位信息无误。危险行为评估：路径计算己包含该内燃机载具最大制动加速度及驾驶员平均反应时间，风险系数低于0.1%，属可控范围。”承诺的语速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经过反复验证的实验结果，“身份‘证’？您是指基于光学影像和磁条/IC芯片的原始物理身份标识卡？该技术己于2198年淘汰。当前首要需求：定位归位及能量补充。请求协助。”
老警察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内网三级权限？生物芯片？2198年淘汰身份证？这他妈越听越邪门！他按住了还想骂娘的年轻同事，沉声道：“身份证都没有？那跟我们回一趟所里！我们需要核实你的身份！至于你说的什么实验室…芯片…奶茶…”他看了一眼承诺那理所当然等待执行命令的眼神，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先跟我们走！别在马路上杵着！”
派出所的值班室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劣质香烟、汗味和旧报纸混合的怪味。头顶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电压似乎不稳。承诺被安置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条长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搪瓷缸装的白开水，缸体磕碰掉漆，露出黑色的底铁。他坐得笔首，双手平放膝上，像一尊等待检修的精密仪器。
年轻警察坐在对面破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纸质登记簿，手指烦躁地敲着斑驳的桌面。老警察则拿着一个笨重的、屏幕很小的台式电脑（识别：阴极射线管显示器，运行速度低于基准值三个数量级），笨拙地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光标闪烁，查询系统缓慢得令人发指。
“承诺…承诺…”老警察对着话筒（有线！）报着名字和大致外貌，“查一下户籍系统…对…没有？再查查失踪人口…也没有？”他重重挂上老式拨盘电话，眉头拧成了疙瘩，看向承诺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头疼，“小伙子，查无此人！你到底叫什么？家在哪？家里人叫什么？好好想想！”
“身份唯一性标识：CM-07。紧急联系人：研究所后勤保障部，通讯代码己提供。”承诺的目光扫过值班室的环境：墙上贴着手写的规章制度（纸质！信息存储效率低下）、铁皮文件柜（易锈蚀）、手摇式电话（通讯距离有限）…芯片不断弹出分析窗口：“环境技术等级评估：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水平。严重退化。国家实验室为何降级至此？逻辑矛盾加剧。”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困惑，回到正题，“归位流程是否己启动？能量补充单元何时发放？当前血糖水平持续下降，影响认知效率。”
“奶茶奶茶！就知道奶茶！”年轻警察终于爆发了，把蘸水笔往墨水瓶里一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傅，我看他就是个盲流！要么就是这儿有问题！”他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查也查不到，满嘴跑火车！还国家资产…我看是国家的包袱！”
老警察没说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查不到任何底细，这太反常。要么身份特殊到他们没权限碰，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拿起那部老电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按照承诺提供的那个拗口的内部代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费力拨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后，听筒里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老警察重重摔下听筒，发出“哐当”一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他看向承诺，对方依旧用那双过于清澈、过于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对这个“原始”派出所的研究兴趣的眼睛平静地回望着他。
